秦子遊啞然。
他半是笑,半是歎息，說：“你好歹假裝一下啊！”
楚慎行說：“假裝？”
秦子遊看他。
少年的唇角分明是彎起來的，但在這一刻，楚慎行眼裡,他又覺得秦子遊像是要哭了。
楚慎行??頭微震,聽秦子遊說：“對啊，假裝舍不得我,假裝想要我留下。”
楚慎行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聽秦子遊問：“哥,你怎麼就這麼、這麼——”
這麼冷靜呢？
他們要分開那麼久。現在有了飛機,有了高鐵，從海城到京市,並不是那麼難以跨越的距離。
他們可以分享一樣的日出，一樣的日落，一樣的四季。
但他們畢竟要分開啊。
不能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沒有早安吻晚安吻。
秦子遊不能在下課之後去楚慎行的辦公室,推開門，就給楚慎行一個驚喜。也不能在早晨起來之後,睡衣都沒換下,就踩著拖鞋,去盥洗室中，從背後抱住正在刷牙的楚慎行,來一點細微的親昵。
秦子遊此前計劃的一切、期待的一切,都要落空了。
楚慎行說：“如果我這麼‘假裝’了,你??怎麼想呢？”
秦子遊一怔。
楚慎行說：“子遊,來。”
他知道秦媽媽這??兒不一定是真的離開了。
但子遊眼睛裡已經有了水膜。
他不能讓子遊一個人哭。
秦子遊吸了吸鼻子，去楚慎行身邊。
楚慎行拉著他，坐在自己腿上。
他抬起手,撫摸著秦子遊的麵頰，見少年在自己掌??中笑了一下。
秦子遊說：“我??很高興。”
楚慎行說：“嗯，高興，然後呢？”
秦子遊覺得，自己已經明白楚慎行的意思了。
他說：“高興——之後，我就會?第一誌願填成震大。”
楚慎行說：“再然後呢？”
秦子遊說：“我??告訴自己，震大也是很好的選擇啊。這話也沒錯，再說了，我一個海城人，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家？”
楚慎行說：“再然後呢？”
秦子遊：“我??一直這麼想，一直這麼想……直到，”他輕輕咬了一下下唇，“到後悔的那一天。”
楚慎行不再講話了。
他隻
是維持著此前的目光，溫柔地、平和地看著懷中的少年。
秦子遊眼睛眨動一下。
他已經很努力的克製，但這一下眨眼之後，他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秦子遊說：“但我不一定??後悔啊。”
楚慎行說：“子遊，你??的。”
秦子遊不言。
楚慎行說：“可能是在學校裡和同學有了矛盾的時候，可能是你不讚同你的老師的一些觀點的時候。如果你考的是一個正好可以上震大的分數，那出現這種事，你??生氣，??不開??，但不??後悔。但是，你考了一個可以去京大的分數。所以，有了這種狀況，你??忍不住想，如果當初你沒有為了我而‘犧牲’，你??不??過得更高興一點？”
秦子遊嘴巴動了動，要說話。
但這一次，楚慎行輕輕“噓”了聲。
他手指碰上秦子遊的嘴巴。秦子遊便知道，這是“你??的”的意思。
他安靜下來，看著楚慎行。
楚慎行說：“你第一次後悔的時候，??很快安慰自己，還是之前的那些理由。再有，你愛我。留在海城，你得到的快樂，遠比你得到的煩惱要多得多。”
秦子遊心想：你知道這些啊……
楚慎行說：“但是，”話音重了一點，“等到你大學畢業以後，等到你開始工作以後。我們不??一直都像是今天這樣，剛剛開始一段感情，所以兩個人都謹慎地維持著這一段關係。到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我們會有吵架，??有分歧。而那個時候，你??委屈，覺得你為我犧牲了好多，為什麼我要那麼對你。”
秦子遊眼睛眨動。
楚慎行說：“我也??委屈。你雖然和我在一起，但我一直等到你畢業以後才完全標記你。這明明是兩個人的‘付出’，為什麼你隻考慮自己？”
秦子遊心想：他竟然已經想了那麼多。
楚慎行說：“子遊，你之前說，希望我對你好一點。這樣的話，以後，你離開我的可能性就也??小一點。”
秦子遊失笑。
楚慎行放下了壓在他唇上地手。
秦子遊麵頰上還有淚痕，但他的??情已經變得很輕鬆。
他故意凶巴巴說：“我知道了，原來你是
因為這個，才要勸我去京大的？”
楚慎行笑了下，說：“你可以這麼理解。”
秦子遊說：“你好壞啊。”
楚慎行說：“你喜歡嗎？”
秦子遊的眼睛又開始發酸。
他小聲說：“喜歡。”
楚慎行逗他：“隻是‘喜歡’？”
秦子遊深呼吸，說：“愛你。哥，我愛你。”
他身體往前一些，吻住楚慎行。
秦子遊記得這是什麼地方，也知道，母親此前的“開??”，隻是一個離開的借口。
但他這??兒真的需要宣泄??情。
他想要楚慎行的吻，想要楚慎行的擁抱，想要楚慎行用手指在他後頸上的腺體上輕輕摩挲。
這個吻之後，他的額頭抵著楚慎行的額頭，說：“那我們，以後——”
楚慎行說：“你易感期的時候，我??去京市找你。”
秦子遊破涕為笑，“嗯，好。”
楚慎行說：“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也算數。”
秦子遊：“嗯？”
楚慎行抱著他，手順著秦子遊的肩膀一路往下。
他的掌??撫摸過少年的背脊，??後停留在秦子遊腰間。
楚慎行說：“你??遇到很多人，見到很多事情。”
秦子遊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楚慎行說：“你??覺得在那麼早的時候做出選擇，可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秦子遊要反駁：“不——！”
楚慎行說：“子遊，你現在說‘不’，是沒有意義的。”
秦子遊說：“你都不相信我的嗎？”
楚慎行說：“你可以用行動證明。”
秦子遊：“嗯……？”
楚慎行說：“子遊，我愛你。我覺得，我對你的感情，應該可以維持更久的時間。”
秦子遊眨巴眼睛。
楚慎行說：“你要和我比一比嗎？”
他話音出口的時候，就有感慨：也許是因為男友年紀的確太小，所以自己也開始變得幼稚。
秦子遊忍俊不禁。
他說：“好啊，我們比一比。”
楚慎行看了少年的神色，又覺得，幼稚一?，也沒什麼不好。
……
……
楚慎行一共在秦媽媽這裡停留了一周。
這期間，在秦媽媽、楚慎行的注視之下，秦子遊填好了自己的誌願，選擇提交。
他
覺得自己的??情從未有現在這樣平靜。
楚慎行其實並不知道，那天自己和子遊的對話，秦媽媽究竟有沒有聽到，或者聽到了多少。
但他能夠清楚地知道，那天之後，秦媽媽對自己的態度，有了細微的變?。
在此之前，秦媽媽待他雖然關照，但畢竟隻是“老友的孩子”，之間始終隔著一層。但這天之後，秦媽媽再叫他“慎行”時，他開始覺得，這裡麵有了“一家人”的意味。
在楚慎行回國的前一天，一樣是晚飯桌上，秦媽媽拿出了自己給楚慎行準備的禮物。
“原本是覺得老楚對子遊那麼上??，我這邊也得有點表示。”秦媽媽說，“沒想到，這成了子遊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門的見麵禮。”
她此前考慮很多。要足夠貴重，也要表示??意。挑來挑去，??下略有遺憾：如果楚慎行是女性，倒是有很多可以送的東西。但既然是男性，又是Alpha，可選範圍就狹窄很多。
到最後，選擇了和此前一樣的禮物。隻是前一次送楚慎行，隻是秘書挑好，她在卡片上簽字。這回，倒是依照自己的眼光。
楚慎行倒是覺得不錯。
他?盒子裡的手表拿出來，看著旁邊卡片上的祝福語。是說祝自己事業順利，揚帆起航。
他摘下自己原先的手表，換上新的一隻，禮貌地說：“謝謝阿姨。”
楚慎行的航班要到晚上，秦媽媽倒是一早就要離開，去其他州參加一個會議。
??後一天，就留給楚慎行和秦子遊。
秦媽媽第二天到家時，嗅到了空氣裡淡淡的山野氣息。她有了點預感，有意無意去問兒子，秦子遊耳尖微紅，但還是鎮定自若，說：“楚慎行的信息素是這個味道。”
話音落下，他抿了抿嘴唇，與母親對視。
秦媽媽歎口氣，說：“子遊，媽媽知道你們現在感情很好。”
秦子遊心想：這之後是“但是”嗎？
秦媽媽說：“我也知道，慎行的確是很為你考慮。”
秦子遊眨一下眼睛：“嗯。”
秦媽媽說：“我看這幾天你們相處，都是他比較照顧你。”
秦子遊心想：是這樣嗎？
好像沒錯。
秦媽媽語重??長，說：“你現在這麼有決心，
那以後，也好好好維護這段感情。”
秦子遊：“咦？”
沒有“但是”嗎？
秦媽媽說：“他願意為你考慮，支持你去京大。這樣很好，所以子遊，你也要為他考慮。”
秦子遊虛??求教：“媽，你的意思是？”
秦媽媽說：“你去了學校以後，??有很多新的同學，新的要做的事。你和慎行??相隔很長距離，這裡麵，隻要有一個人開始淡下和另一個人的聯係。這段感情，就差不多開始畫上句號了。”
她的話音之中，到底是有些感慨的。
秦媽媽聯想到了自己的婚姻。
“慎行那邊，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是獨身一人。之前老楚和我說過，慎行好像是要和工作結婚了。對他，我能放心。”
一個此前不曾談及感情的人，不至於因為多了一個特殊的、和自己有多年感情積累的男友，而開始花天酒地。
但她的兒子這邊，剛成年，即將進入花花世界，已經有了一份感情經曆。
秦媽媽說：“子遊，就像是之前說的。如果你覺得難過了，可以告訴我。不管是因為慎行，還是因為其他——媽媽永遠支持你。”
秦子遊聽到這裡，動容之餘，又有點哭笑不得。
他想到了楚慎行此前說過的話。
他喜歡楚慎行，已經喜歡了很長時間。
秦子遊嘴巴上說：“我知道了，媽媽。”
??裡則想：我??證明給你們看的。
他對楚慎行的感情，不是幼稚，不是衝動。
他可以承擔責任，可以和楚慎行一起麵對往後。
秦子遊在母親身邊待了大半個暑假。
之後，他回國，卻並未去海城，還是直接飛去與白皎等人約定的地方，完成他們的畢業旅行。
這當中，白皎和張興昌總要“搗亂”。
白皎：“子遊是不是又在和楚哥打電話呢？”
張興昌：“我看是。”
秦子遊掛斷電話。
白皎和張興昌同仇敵愾。
秦子遊眼珠轉了轉，笑道：“小白，這裡風景不錯啊，要不要給你拍張照片，發給程雲清？”
同仇敵愾聯盟瞬間被瓦解。
白皎欣然：“好啊！”
張興昌額角跳了跳，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趟旅程持續了一周。
一周之後
，幾個少年飛回海城。
楚慎行原先問過秦子遊，是否要人去接。秦子遊倒是拒絕了，說自己和兩個朋友一起坐機場大巴回去即可。
等到機場大巴抵達市區，三人下車。
張興昌在兩個好友身邊，吃了成噸的狗糧。如今揮了揮手，說：“行了，拜拜！”
他瀟灑離去，白皎也和秦子遊道彆。
秦子遊事先知道，楚慎行這天下午有一場會議，要稍晚才能回家。
即便早有??理準備，在打開家門、看到空空的屋子的時候，他仍然覺得失望。
這??兒是八月中旬。他在外的時候，雖然思念楚慎行，但因天長路遠，理智上知道，他們也隻能講講電話、通通視頻，此外，就是期待重聚的一天。
到現在，他回到了和楚慎行的家裡，所有情緒便一湧而上。
臥室裡都是楚慎行的氣息。
秦子遊洗了個戰鬥澡，之後就鑽進被褥裡。
他被楚慎行的氣息環繞著，一邊覺得滿足，一邊又有更多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