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女權運動的啟蒙者(8)(1 / 2)

樂景又回來了。

窗外煙霧彌漫,恍若仙境,就好像他沒有離開太久。

但是現在距離他上次來到的年代已經很遠了。

最大的證據就是:街上穿著褲子的婦女比比皆是。婦女們穿著女式西裝,提著公文包,步履匆匆,像男人一樣沉穩乾練。

“真美啊。”他輕聲感慨道:“樂靈,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根據我的精神力掃描的結果,這裡的科技發展水平相當於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

六七十年代啊。這樣看來,戰爭應該已經結束了。樂景不由得有些悵惘。瑪麗她們,不知道還在不在?是不是成為了一臉褶子的幸福的老奶奶了呢?

他臨走前,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還會回來。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再次來到這個時代會是什麼時候,比起無望的等待,他寧願讓那些姑娘們認為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打開店門,街頭林立的再也不是以前古舊的石頭建築,新式的摩天大樓拔地而起。路上也不是隻有零星的笨重老爺車了,各式各樣的新式汽車川流不息,行人也穿著各種各樣的新式服裝,繁複的衣裙很難覓得蹤跡。

儘管知道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樂景還是不由得有些失落:為那個失落的時代,也為那些被時代所淘汰的人們。

他抬頭看著霧蒙蒙的天空,不由得有些啞然失笑。沒想到到最後,唯一沒有變的卻是這裡的霧霾。他記得地球曆史上因為1952年的倫敦霧霾事件死了不少人,英國政府才開始大力整治霧霾汙染,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發生同樣的事情。

“先生!您是樂景先生對不對?”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樂景怔了怔,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了一個端莊的老婦人。

她看起來年紀已經很大了,白發蒼蒼,臉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可就算這樣她依然眼神清亮,帶著複古的大帽子,身著優雅整潔的裙裝,看起來仿佛是從油畫裡走出來的老婦人。

老婦人盯著樂景的麵龐端詳許久,好像終於確定了樂景的身份,那雙蒼老的雙眼頓時洋溢著彩虹一樣的光芒:“我每天都要來這裡看看,沒想到我死前還能見到您。”

老婦人打量樂景的時候,樂景也在打量她,不等她自我介紹,他就很肯定地開口道:“你是伊麗莎白吧?”

伊麗莎白也是那二十五人中的一員,她是被琳達拉進來的,跟琳達一樣是貴族家的小姐。

伊麗莎白驚喜地看著他,有點手足無措:“沒想到您還能認出我。”

樂景輕笑:“你的眼神還跟年輕時一樣。”就算現在,她的眼珠也宛如燃燒的氫氣,藍的讓人心醉,那麼清澈,明亮。

伊麗莎白身體一僵,笑容明顯淡了下來,眼中浮現濃濃的苦澀:“不一樣了。”她歎了口氣,滿臉複雜意味,“我變了很多。”

“可以請我進去坐坐嗎?”伊麗莎白問:“在我去世前,我想我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

“當然,正好我也想聽聽你這些年的經曆和心情。”

樂景泡了兩杯茶放在桌子上,於是就著嫋嫋的茶香,年邁的老人把這些年的遭遇都娓娓道來。

也許時間能磨平一些傷痛,但是其中並不包括這些往事。每次想起到那段往事,伊麗莎白總是痛徹心扉,無法釋懷。

“我是個懦夫。”伊麗莎白木然地說:“我背叛了大家,背叛了我們的誓言,我隻顧自己逃避,根本沒有想到過琳達。如果當時我能陪著琳達,琳達也許根本不會死。”她閉上雙眼,給自己做出了判決:“我是個自私,冷酷,懦弱的人,我有罪。”

“現在她們都死了。隻有我苟且偷生。因為我還不能死。我要留下來贖罪。”她睜開眼,淡淡說:“我要為她們打掃現場。”

“這些年,我一直在整理瑪麗她們的稿件,把它們集結成書讓她們的心血不至於埋沒;我攥寫回憶錄,希望能有更多人引以為戒;我為女權運動組織募捐,籌集活動經費,我甚至已經立下了遺囑,死後所有的財產都將用於女性教育。”

她沉默了一下,目光飄忽,嘲諷一笑:“您瞧,我又在為自己找借口了。明明隻是怕死而已,還給自己美名其曰為要贖罪。真是夠了……夠了。”

樂景安靜地看著這個蒼老的女人,她已經是行將朽木安享晚年的年紀,卻還是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的不得安生。

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勇敢的,有良心的好人。

活著比死亡更需要勇氣。

“還記得我走前說的話嗎?”樂景突然問。

伊麗莎白愣了一下,這時候她就暴露出老年人反應慢的缺點了,樂景接口道:“人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青年溫柔地看著她,目光澄澈,好像秋日的晴空:“你做到了,我很欣慰。”

“可是我是個懦夫!我逃跑了!”伊麗莎白眼圈發紅,低聲嘶吼道。

青年皺著眉頭不讚同地反駁道:“可是想活下去有什麼錯呢?沒有人應該為自己的求生欲而感到抱歉。”青年歎了口氣,雙眸在燈光下呈現透明的琥珀色,裡麵醞釀著化不開的憂傷,“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不讓你們活下去的社會。”

樂景突然想起了《狂人日記》中有這麼一段話: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這個社會病了,並且已經病了幾千年,個人的力量在時代的洪流之下不過螳臂當車,往往換來悲慘的下場。可是難道就因此放棄了嗎?

不。絕不!

對於美好生活的追求是銘刻在人類基因裡的本能。任何想要反對、扭曲、泯滅這一點的行為,都是反人類的暴行。

“並不是隻有死亡才是反抗。”樂景說:“活下去,才是最好的反抗。因為活著的人總比死人能做的更多。這些年,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真的嗎?”伊麗莎白喃喃自語:“我活著比較好嗎?您不怪我嗎?”

“為什麼要怪你呢。”樂景柔和下眉眼,“剛才忘記說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麗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