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再睜開眼時, 發現已經回到了服務廳。
她緩緩吸入一口氣,再慢慢吐出。直到肺感覺到清涼的空氣時,才加大呼吸。
這是她上個副本帶出來的習慣, 因為在上個副本中大口呼吸, 熱氣很容易灼燒鼻粘膜。
服務廳內的溫度適宜, 可胳膊上似乎還殘留餘熱, 雙手抱臂用力摩擦,直把胳膊搓出雞皮疙瘩來才稍微真實點。
這種感覺很可怕。
她突然發現,當任何習以為常的東西, 提升到某種人類難以接受的程度時, 都是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不僅僅是針對眾人的,更是針對個人的。
火山海嘯等自然災害造成的末日發生的機率不大, 但重病、疼痛,冤屈,無助等各種情緒瀕臨爆發的機率卻非常大。
這種情況下,誰又能說那不是末日呢?
比起大麵積的自然災害,鈴蘭更覺得無處不在的個人末日更恐怖些。
她環看四周, 發現服務廳內沒有多少人。
她不知道剩下的人是還在通關中呢,還是已經離開。不過想想,堅持到第九個副本的人應該不會很多。
看到解說員AB兩人拿著咖啡往工作台走時,想起芡粉曾調侃的鈴蘭, 跟了過去。
走到解說台前, 才發現三個隊友竟然也在。
九朵第一個發現鈴蘭, 衝她高興揮手, “嘿!蘭蘭!你也來啦?是不是也想知道AB君真如芡粉說的那樣,選擇簡單粗暴的完成任務?”
芡粉失笑,“我就是隨便開玩笑的,你們還當真啊。若是真是這般,那遊戲不是顯得很殘暴?”
九朵,“末日遊戲哪有不殘暴的?末日中多的是為了一己私利而犧牲彆人的事情,難道你沒見過?”
矛這一回站在了九朵這邊,“哈,你讓我們彆當真,那你過來又乾嘛?”
芡粉看著不自覺站在一處的兩人,嘴角笑意抬高,“當然是來看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啊。因為我也有些好奇,如果不是我說的那種,他們又會提倡哪種通關方式?”
她朝鈴蘭眨眼,接收不到訊號的鈴蘭迫不及待的想要聽結果了。
解說員AB兩位剛喝完咖啡回到位子上,就見孤零零的解說台前,站著四個人,這三女一男殺氣凜然,都用死亡視線緊盯他們!
怎麼說呢!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四個討債鬼盯上。
沒發現已經被當成討債鬼的四人見著他們不說話,心中著急。
解說員AB看著他們緊瞪,心中更是緊張,不自覺抖了抖西裝,身體小幅度挪動偏向B小聲問,“兄dei,你最近沒欠人錢吧?看這人都找上門來了。”
解說員B顯然也注意到了四道死亡視線,慌忙搖頭說,“不不不!我以為是來找你的!”
解說員A:!
胡說!他是奉公守法的好青年,怎麼可能被‘黑社會’盯上。
他又忍不住去看B,B心覺A有異,餘角時刻注意,一時間,演講台空置,兩解說員互看。
四人看了一會兒見還沒開始,不由納悶。
這時芡粉提議,“看來短時間內不會開始,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矛舉手讚同,“去吃火鍋。”
剛從80°的高溫副本下來,就去吃火鍋?這個主意不要太讚噢!
四人圍在川牛火鍋店,胡侃開來。
“還真彆說,我下了副本的時候總感覺自己熱的厲害,澆了三桶水才好受些。”矛重口味,刷火鍋的時候專門挑麻辣的涮,涮完後又在特彆調製的麻辣碗中攪和一圈,有種不是吃火鍋,他是在吃辣椒的感覺。
九朵吃著清湯鍋,聞言懟上一句,“那你還吃麻辣鍋?”
“哈,好吃啊。吃火鍋當然得選麻辣口味的!”
“嘖嘖嘖。奇怪的癖好,火氣那麼重,小心變成有痔青年!”
芡粉將食物放在碗中,等它變涼期間同鈴蘭說,“你覺得這個遊戲還有幾關?”
鈴蘭喝了口飲料搖頭,“我覺得還有幾關吧。”
九朵不讚同,“我覺得沒關卡了,第八副本都已經那麼難了,如果再有下個副本,那不得上天呐。如果有,那就是最後一關。”
“這有什麼好猜的,直接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們都彆動,讓我來揭曉答案……”矛聞言放下筷子,點開信息欄查看,“咦?”
他看向九朵的眼神中多了點審視,“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看過了?”
“什麼呀?我瞎猜的。”九朵沒想到居然能被猜中,湊到矛身邊看,“那最後一關是什麼關卡?天崩還是地裂?是病毒席卷還是太陽係爆裂?”
矛得意的收著車票,就是不讓九朵看,兩人又鬨成一團。
芡粉朝鈴蘭眨眼,鈴蘭以為她也想看,就把自己的車票拿出來。芡粉哭笑不得,小聲的在鈴蘭耳邊說,“你不覺得他們兩個有貓膩?”
鈴蘭眨眨眼,疑惑道,“什麼貓膩?”
“你居然還問什麼。”她更是湊到鈴蘭耳邊小聲說,“你不覺得這兩個人看對眼了嗎?”
鈴蘭疑惑去看時,正巧看到回望過來的九朵。
鈴蘭去看芡粉,芡粉已經先一步低下頭,裝作一直在吃菜的動作。
鈴蘭:……
九朵,“蘭蘭,你突然看我做什麼?”
鈴蘭靈機一動,拿出車票道,“我買了車票,下一站是……”
她低頭看向車票,看到車票時,眉頭緊皺。
2014年10月15日08:30開(終)
最終站(LV9‘角色替代’) 016車013號(軟座)
80元
限乘當日當次車。
“角色替代。”
“什麼?”
鈴蘭想將車票遞出去時,已經有人先一步將車票放到九朵眼前,這讓鈴蘭瞬間明白了芡粉擠眉弄眼的意思。
原來這兩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湊成一對了。
啪。
拿車票的手被九朵重重一拍,“臭死了,離我遠離。”
哈哈哈。
看來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呀。
推開矛的九朵,捏著車票,神色凝重道,“角色替代?這很容易讓我聯想到第二個副本《弱者的末日》。在這個副本中,我因為好運死掉居然還能複活,同時也了解到了係統是希望體驗者去做個奉獻者,去犧牲大我成就小我的人。可我現在覺得很奇怪啊,末日之中雖然也有犧牲也有奉獻(雖然那些犧牲奉獻值得人讚揚),但……你們不覺得很突兀嗎?除卻第二個副本,第一第三、第四五六七八,這七個副本都在教我們怎麼活下來,因為隻有活下來才能通關,我們也如它所願的活下來了,珍惜保存小命活下來,然而它狗日的又想讓我們好不容易珍惜的小命,去成就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為什麼呀!這個遊戲是腦殼有病還是怎麼的?為什麼總是要想出這種損招?很可笑對不對?它明明說的是讓我們活下去,堅持到最後的副本才有可能拿到獎金,可是呢,在第二個副本卻又設置了死亡陷阱。”
矛沉默,顯然他不是個喜歡奉獻的人,在第二副本也沒做出奉獻,靠著拳打腳踢,出的副本。
芡粉將麵前的碗筷推開,深沉道,“活下來,其實跟奉獻沒有多大的衝突,衝突是,沒有代入感,你們並不認為那個該保護的人值得保護。”
九朵對這一點倒是讚同,“是這樣的沒錯,如果要我保護疼我愛我的親人,我是一百個願意的,但若是那些誰都不知道的渣渣,憑什麼呀?”
鈴蘭,“有人告訴我,說第二個副本被設置的太理想化,並未達成大眾所希望的要求。”
九朵不讚同道,“我更覺得,這個副本不應該存在,因為我的父母不可能來到這個遊戲,他們也不可能會讓我有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選擇,我的父母,他們總是不喜歡給我添麻煩,有時候傷著痛著了也不會跟我說。這讓我很愧疚。”
矛適時遞出一張紙巾,九朵順勢收了。
芡粉,“也許這個副本的意義,是想在漫無止境的屠殺之中,保留一些人性的一些溫暖呢?”
“不不不!這種副本出來,隻讓我感覺到沙雕。不能罵,隻能打,還不能崩人設,這個副本做出來根本沒任何意義。”
一種莫名其妙預感竄入腦海,鈴蘭想到了某種可能。
“我說,下個副本的角色替代,會不會是將現實中的人,拉入遊戲副本之中。”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彌漫全身。
敏敏的事情就是個預知。
許是第二個副本並未達到預期值,係統不再大幅度的擴散,而是先針對性的進行試驗?
若說之前經曆的是災難副本,那麼最後一個,考驗的一定是人心。
“什麼?”九朵口中問著為什麼,腦子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這次的角色替代,不是在說我們這些人,而是讓那些渣渣擁有我父母的記憶或者變成我父母們的樣子?為什麼啊!這個不是末日副本嗎?為什麼要把父母牽扯進來?”
也許……
是真的要讓人體驗末日的殘酷呀。
矛在其他兩人之前回答,“傻瓜,知道十五年後世間即將末日的消息嗎?”
九朵傻傻點頭。
“那就對了,假設,十五年後世界真的末日了,你覺得這是你個人的末日還是你父母的末日?對!這就是全世界的末日,沒有人能逃的了的末日!如果,如果係統也認可第二副本不完善,那肯定會重新來個加強版,我覺得鈴蘭的猜測就很精準。”
“如果我是負責整個程序的人,我就會把剩下所有玩家的最重要的人都聚集起來,去模擬演練世界末日。就像是芡粉說的,係統最想做的事情,或者說這個社會最想做的事情,是所有人在末日提高個人生存能力的同時,還能保留住真善美。為什麼要去保留?因為即便末日來臨前,末日發生後的這段時期,說的粗淺點,我們出了副本到末日爆發的十五年間,社會還需要正常和平發展,能保持和平的,絕大多數是自己的內心。殺戮,會讓社會變得浮躁。末日,會讓人變得噬血。那如何去控製浮躁和噬血呢?想來想去,不是將人關起來注射藥劑,就是用親情去降溫。”
“因為每個人的經曆不同,情感不同,淚點不同,他們無法控製生存到最後一關的、那些活到最後一關經曆屠殺,經曆過背叛的人,出副本後,究竟是成了魔還是成了神。若是將魔鬼放出去,必將引來一場大禍,請記住,我們這是末日副本,全息網遊真實體驗,很有代入感。在遊戲中經曆的已經融入腦海,像我現在就是個積累了數不清經驗的牛人。我算是克製力好的了,對待一些不斷挑戰我底線的人,可以一笑而過,但那些靠著殺戮活到最後的人呢?如何讓他們心中的怨憤減輕呢?”
“現在,如果將你至親至愛的人放進來了,你在保護自己的時候就不得不去保護他們了,最後一個副本,肯定會讓他們得到旁人的善良,但若他們最後不小心死掉了,你肯定會覺得悔恨啊,離開遊戲之後的你,為了避免悲劇再發生,絕對會督促你和你重要的親人去鍛煉。以達到全民健身的效果。”
矛從社會角度去分析了係統做法,鈴蘭聽過後,覺得挺有道理。
被一大段話砸的腦子有些懵的九朵:……
“厲害了,你這些不會是在官網上抄的吧。”
矛:!
“胡說!”
九朵就是瞎猜的,聽到他憤慨怒斥,咽下了後麵調侃的話。
見此,芡粉壞笑拆台,“咦?真的是胡說嗎?為什麼我在論壇上看到了一些差不多的?”
九朵瞥了矛一眼,眼如飛刀。矛瞬間焦頭爛額,垮了台,“哈哈,我是看了,可就算是我看了,剛出去的話,我也是經過總結過的啊。”
九朵不買賬了,“得了吧你。”
麵前三人樂成一團,鈴蘭有些失望。
原來矛說的那一段話是抄的呀。
她以為矛會知道更多。
但……
沒去看論壇的她,還是覺得,比之前奉吉和w藏著掖著總是少少透露的,要多上太多。
係統被ZF督令製造,原以為ZF是需要一堆奉獻的人,結果不儘然。ZF在做的,隻是維持整個社會的平衡罷了。隻是想在確保末日來臨能成功對付外,還能保持現狀罷了。
製造這麼個全民預防措施下來,真的算是良苦用心。
“看!解說了。”
察覺到不遠處兩人正襟危坐,鈴蘭點開觸屏,將及時影像傳到四人眼前。
解說員A此刻意氣風發,說著與麵容截然不同的話,“呀!果然越到後麵,通關的人數就越少了啊。”
解說員B嘴角挑高,“那是當然的,若是人多,大獎如何瓜分?讓我看看還有多少人,咦,居然還有2000名精英,不錯噢,我都以為上個副本沒有多少人能通關的,沒想到完成人數也挺高,雖然比核爆要低了點。核爆真的是,我就算是個旁觀者都看的觸目驚心。”
解說員A,“兩千人並不多的,係統曾預測,最後通過第九關的大概是五百人,按照1/10的生存率,兩千人最後可能就隻有20名能通關。”
解說員B,“本來我覺得還挺多,被你這麼一說,就覺得異常少了,下個關卡是最後一關啦,說起來也挺舍不得的大家的。”
解說員A,“口胡!你是舍不得這份輕鬆的工作吧!”
絮絮叨叨的一些話,透著一些旁人未知的隱情,比如每個關卡的生存率換算,第九關就是1/10,第八關是1/9,現在想來,奉吉曾透露過,第一關的生存率大概是1/2,應該以前提前知道一些內情的。
隻是沒想到真正比賽之中的人數,遠低於預算。
再仔細一回想,似乎列車也昭示著蘊意。她乘坐的第一輛列車是D201,上個副本是A319。第九個副本若真正開啟,肯定還會靠前,也許這次能從列車上去推敲副本的玩家人數。
“咦?怎麼儘說廢話啊,上個副本怎麼通關的都不說一下嗎?旁白這位吃麻辣火鍋的土豪男士,麻煩用你粗獷的嗓音在在彈幕上吼一聲吧。”
九朵托著下巴,下達指令。
矛滿嘴紅油,聽話的在彈幕裡嗷嗚了一聲,然後衝九朵呲牙,一臉欠揍。
不知為什麼。
鈴蘭和芡粉被強行喂了一口狗糧。
真的是……
九朵說狗就是狗,變身成狗不猶豫。
矛究竟是什麼時候看上九朵的?
九朵絲毫沒察覺到,嫌棄道,“有些人就是厲害,好好的人不做,就是喜歡做野獸。”
矛衝她嗷嗚一聲。
又開始“打情罵俏”了。
既然彆人靠不住,那就隻能自己來。
鈴蘭,“請問在上個副本中,哪種通關方式是最快最有效的?”
解說員A在跟B胡扯間看到除了狼吼外,唯一一條詢問,端正工作態度道,“最快的通關方式?那就得請各位玩家自行探索啦。係統並沒有標明最快的通關方法,但研究人員研究出來存放火隕石的玻璃倒是可以運用,我這裡可以給出幾條借鑒。因為火隕石特殊,爆炸不毀,所以很多玩家將火隕石埋在地底下,也看到有些玩家運到海底銷毀。個人比較傾向於存放入海底,畢竟地底下,住著不少良民,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引發二次危機。”
將火隕石埋在地底下,與芡粉曾說過的提案不謀而合。
這樣的做法太殘忍,不符合ZF倡導的和諧平穩發展。
“果然。”矛幽幽歎出一句,引來其他人的回視。
“論壇上也說了,越到後麵,這兩個解說員就越是和稀泥,我記得第一個第二個副本他們多強硬啊。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現在?是不是看到玩家們越來越厲害,欺軟怕硬的他們慫了?”
芡粉不讚同道,“不是慫,收斂語句隻是為了不再發生上個副本的事情而已。”
“上個副本什麼事兒?”
鈴蘭把上個副本貼橫幅的事情說了。她說的輕描淡寫,但九朵和矛聽的膽戰心驚。
九朵,“厲害了,下了核爆副本之後,我累的隻想大睡一覺,沒想到居然錯過了這麼精彩的內容。”
感慨完後,她又若有所思道,“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係統才改動第九個副本。暴戾氣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不得不做提防。”
有可能!
首次開放測試的副本一直處於調整階段,出現任何事情都能說的過去。
“願我們都能做一個熱愛和平,擁有善良品格的人!”芡粉站起,舉起了杯子。
“願大家都能順利活到最後,保護住想保護的人!”鈴蘭站起,貼住了芡粉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