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銀發的中年男人一時情緒激動,額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說是感同身受都不夠貼切，隻怕也是遇到過完全一樣的憋屈，才能有這不能自己的悲憤。
容迪一怔,也沒料到古易豪爽送貨的舉動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個深層次原因。
這或許也算是他變相地對曾經的自己進行補償？
古易又用力地歎了口氣,把那些氣憤勉強壓下去了：“反正，我這也不是白送你的，相當於是把下一船的貨款都給你提前送過去了,省我一趟運費，就等著你過段時間給我再兌付回來,你可以彆昧下了,再雇淳於老大的船費也得你出。有來有往正經買賣，他們要真想說我什麼，那也是不成立的,哼！”
其實古易送來這批貨最關鍵的價值還不是量大,而是時機剛剛好。
說是提前兌付節省運費當然也可以，至於接受理由的人心裡會怎麼想,那就另說了。
“其實,你是不是擔心下次沒辦法給我們再送這些來了，所以這次才裝到了極限？”一直坐在旁邊的任子墨忽然主動開口問，“長期要改造垃圾星的話，一直複製這個方法都還會有效，就是星野管理局可能不會願意看到我們再走任何捷徑了。”
古易的視線偏到任子墨的方向上，眼角上揚。
容迪也轉頭看過去，驕傲的笑意在嘴角顯露。
“你是個明白人。有這樣的人幫忙分擔壓力，肯定比一個人扛舒服得多。”古易感歎一聲，點了點頭，“現在星獸潮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你再給我送幾船的垃圾應該都不會被妨礙，但你要想再從我這拿點活著會呼吸的東西怕是難了。死物的話，你們也就能再拿點肉了。這不到900的人口，你們也吃不了多少。”
上一次通話就聽古易說起星獸潮變嚴重的事情，但沒有詳細展開。
這幾天，星網上也在關心星野拓荒的事情，但有空關心容迪的錢到底用在哪裡了，星野管理局卻沒有公布真正更緊要的信息。
“惡化的速度很快嗎？”他們認識古易前後也就是70天的時間，這已經是古易第三次提及星獸潮給他製造的壓力了。
這個話題成功讓通訊對麵的領主從憤
懣轉變為愁眉不展。
“你的方法是好用的，以我這麼長時間積累的經驗來判斷，它應該效果能更好一點才對。”
古易並沒有給出完全確定的回答。
“我的直觀感受是這樣的，但是……”
“那你困惑的點是什麼？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況？”容迪又問。
“就是因為知道才覺得困惑。”古易不禁抓了抓頭，“我們隻要被界定為星獸潮發生區域，每五天都能收到星野管理局彙總的東區戰報。按照戰報來看，東區整體的星獸潮趨勢應該都是在減緩下降才對。”
他停頓了一下，加了一句補充：“除了我這裡。”
容迪和任子墨都因為那最後一句補充而露出驚異的神情。
“但我可以確定我這裡不是星獸潮的發源點。我有兩顆環球衛星，軍部也調了一顆過來進行實時監測，從來沒有發現任何星獸突破大氣層的情況。”古易連忙又解釋，“我也問了認識的其他兩個獸害星的領主，一個感覺和我一樣，距離也和我更近，另一個確實反映星獸潮的活躍水平下降了。”
“如果你看到了報告，問過了情況，但還是有困惑，隻能猜測是星野管理局的報告作假了。”容迪順著古易的邏輯往下推測。
古易又一次遲疑了。
而且，以他剛才對星野管理局的憤慨情緒，不可能是因為信任才不懷疑。
他抿嘴斟酌了半晌，才說：“戰報作假是其中一種可能性，但也確實有可能是我的感覺太主觀。而且，我個人並不希望看到前麵那種可能性的發生。我這裡隻是個B級獸害星球而已，一年多前，負責的考核官多次暗示我，想要降低我這裡的獸害等級，隻是我沒同意。本來覺得他們是想降我這裡的待遇補給，但現在我反倒希望降級之後就真能減緩壓力了。結果，反正這一年多來，等級是肯定不可能再降的了，我這裡的星獸斬殺數量還在不停上升。還是在你給的那些方法奏效了的情況下。說起來我都後怕，如果沒有買來你那批貨，壓力就變大了……”
“所以，整個東區星獸潮的情況到底如何，隻有星野管理局知道全貌？”任子墨問道，“星獸潮開始或者結束，也是由他們宣布決定的嗎？
”
古易點了點頭：“理論上來說是的，因為隻有星野管理局會得到我們所有星野基地的情況彙報。但星野裡還是沒有拓荒者的星球更多，情況可能會更加複雜，軍部的監測網絡也更全。至於他們之間會不會互通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那一般的星獸潮會是持續多久？如果事態繼續發展，你那裡還能堅持多久？”任子墨看容迪也沒阻止自己發問，便又問多了一些。
“這個話題很複雜，完全是比星野拓荒還要更大的話題。”古易皺眉，有點無從說起，“就我經曆的吧，星獸潮通常都在一年左右的時間結束，但最長的，也有聽說是九年，取決於那次星獸潮的主戰星獸是什麼，也就是突破到星球外階段的是什麼東西。這一次說是直翅目蟲族，那隻要控製得好，現在也是該結束了，所以我才覺得不對勁。至於堅持……距離老子不行還遠著呢！”
“撐得住就好，我這裡的出口指標還得靠你完成呢。”容迪跟著一笑。“最好能發展成長期生意，長長久久，把我這賣空了，我也就解脫了。”
古易又翻了個白眼：“單純靠賣垃圾要把你那清空，再來十個我這樣的客戶都不夠。提純再生產的工作你是彆想免掉的了。”
“我也沒這麼想過，定製生產的業務一應開放，你要是用得好了，再給我介紹多幾家，比如你那兩個交好的基地。”
容迪說的口吻很輕鬆，連帶著也化開了古易剛才的消極情緒。
“嘁。管好你自己眼前的難題再說吧，星野拓荒的路還長著呢，哪有這麼簡單……”
古易說著，好像又被觸及了新的煩惱，緊跟著又歎了口氣：“接下來會怎麼樣，誰都不知道。星野管理局最好不是在戰報上動手腳了，隱瞞星獸潮的真實情況絕對沒有好下場。我這隻是個B級的獸害星，都感覺路漫漫看不到頭，真不敢想象那些大大小小的A級獸害星球能有多少可以撐到最後。”
這話讓容迪想到了自己新接收的那233個人。
不巧，超過70%都是來自或曾經經曆過失敗了的獸害星球團隊。
再想想他們214期拓荒者的另外6個獸害星球。
方仲和陳莆去的還是裡麵唯一的一顆B級獸害星，結果
扛到2級也就結束了。
剩下那5個可都是A級獸害星。
通訊的兩頭，三個人同時陷入了思考，一時沉默無言。
“唉，反正我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抗著，不要出現太大的損失，扛過這波星獸潮，大概能讓所有人都休息休息。至於扛過之後的事情，我最近都已經不去想了。”古易打破沉默時，視線已經回到了自己身前的事物上，眼神都還透著些迷茫，“累是真累，一波接一波的，基本都沒停過，不是升級做任務，就是打星獸。打打殺殺的，久了也就沒意思了。”
“你出來有十年了嗎？”容迪忽然問道。
“沒有，但是也快了。”古易先是下意識回答了疑問，才反應過來容迪說的應該是星野領主十年任期的事情，“彆信那個鬼扯，不到十年你想走，估計星野管理局是求之不得。我這裡的成就值早就夠回聯邦了，現在要給這個基地挑個接班人出來也不是不行，隻是沒必要。”
“你是準備長留星野了？”
“實話說，我沒有想好。以前出來的時候都跟你們一樣的雄心壯誌，中高等星係再高級，還不是聯邦下轄的那個鳥樣，出來星野拿到自己的地盤，再怎麼差都是逍遙自在。但結果並不是，星野裡也不是有了基地就成了伊甸園。等級越高，星野管理局的隱形要求越多。我很早就淡了衝擊5級的心。論能力，我知道的還有幾家都是夠的，但說5級基地可以拿到運輸艦的生產圖紙，這好處的吸引力反正是比星野管理局那些屁事少的。這可能也是東區這麼久以來，隻有淳於老大那一家5級基地的原因之一。”
古易又吐槽了一輪。
“但星野裡都不得安生，聯邦又能有多好。初等星我是肯定不回去的了，中高等星係了解有限，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趁早成個家，不管在內野還是在星野，至少多個奮鬥目標。現在我們這樣的，要在星野裡再找個伴也不容易。”
“唉……說多了。”
古易一聲長歎，連連擺手，自己又把話題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