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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門的城樓下,巡刑衛蘭茨挨著城門,看著逐漸昏暗的天空,估算自己還要等多久才能換班。
從名字就知道,蘭茨跟五大商會蘭家有些關係,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的大伯是蘭家長老的仆人。那位蘭家長老喜歡抽水煙,老了之後終日臥床,他大伯侍候蘭家長老侍候得好,趁蘭家長老迷迷糊糊的時候,讓他答應願意給自己一家冠姓,從此蘭茨便改姓蘭了。
在玄燭郡,姓可不是能隨便取的,或者說你取普通姓也沒問題,但要是發現你這個泥腿子敢跟大商會的姓,會被人認為你這是攀關係,甚至會被打上門來臭罵‘你也配姓聽荊蘭’,畢竟姓氏在這個時代可是能清晰體現個人家族勢力。
你說你姓聽,去街上買個燒餅,插隊,並且說明不給錢,店主甚至願意給你加個蛋,被你插隊的人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就是這麼霸道。
不過這也隻是局限在還沒開枝散葉的小姓氏上,像羅、泉兩個東陽大姓,就沒這麼多講究了。當然,你就算姓羅姓泉,也不能讓人高看你一等。
而蘭茨改姓之後,完全可以憑借這個身份去加入蘭家商會混個夥計當當,但他們這個姓畢竟來路不正,在蘭家商會並不會得到多少優待,於是他經過思考,最後決定來巡刑衛。
巡刑衛簡單調查了一下,發現他真的跟蘭家有關係,便讓他進了。雖然說巡刑衛隸屬於郡守府,按理說是不能銀血會滲透,但實際上操作上又有許多困難之處。
比如說有關銀血會的案件,郡守總不能泥腿子去站在銀血會頭上作威作福,不然又會多一起巡刑衛失蹤案件。
普通人鬨事,巡刑衛過去,普通人沒了。
銀血人鬨事,巡刑衛過去,巡刑衛沒了。
因此巡刑衛裡至少有一隊全部由銀血子弟組成的,專門用於解決銀血會案件的‘給一個麵子隊’。
但巡刑衛終究沒自己家族待著舒服,而且投靠郡守府也會讓族人看低,因此‘給一個麵子隊’經常是缺員的。但對於蘭茨這種底層人來說,這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差了。
每天按點打更,晚了也不要緊,彆太過分就好;巡邏的時候想吃什麼就拿,看見好看的姑娘就摸一把;晚上交班了,可以去黑幫的賭場玩兩手,他們不敢坑巡刑衛,又或者哪位同僚忽然發了筆橫財,請他們去金盤露玩玩。
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
蘭茨的心願,也就是想什麼時候有錢了,去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香雪海,那他也心滿意足了。
回憶起往昔崢嶸歲月,蘭茨歎了口氣。這時候一輛轎車駛入海角門,蘭茨剛想舉起手讓他停停,這輛車卻嗡的一聲竄了進去,他差點就被蹭到了。
“呸,有車了不起啊。”蘭茨嘟囔兩句,狠狠踢了一腳旁邊的箱子。
旁邊打哈欠的同僚瞥了他一眼:“你可彆亂踢,這可是商會的貨物。”
“哪家商會的啊?”
“不知道,反正是大商會,我見隊長收了一大筆錢。”
蘭茨嘖了一聲,滿臉羨慕嫉妒恨。
今時不同往日,自從荊家那個混蛋當上了銀血會會長,巡刑衛的噩夢就來了。
先是臨海軍入駐玄燭郡,巡刑衛都不敢隨便亂逛,生怕惹到那群外地狗腿子;緊接著荊正威要求郡守府限製巡刑衛的職能範圍,巡刑衛一下子從以前的橫行無忌變成現在的守門犬,隻允許在內城巡邏,不允許管理外城事務。
要知道在內城,所有巡刑衛都是龜孫子,隨便一個人都有資格將巡刑衛當自家牲口用!
因此守海角門反倒成了香餑餑,泥腿子巡刑衛才會被要求去巡邏內城。治安問題自然是不用巡刑衛管,有權有勢的人出門都會有保鏢侍衛。
巡刑衛的主要工作是洗地。
不過這樣一來,巡刑衛們的零花錢就少了很多。像隊長司長那個層次倒還好,但是普通巡刑衛平時的獎金全靠自己每家每戶上門敲竹杠,現在沒了那些來錢的支線活動,大家都變窮了。
“唉,好想去香雪海。”
“去啊,你可以去那裡吃霸王餐,然後你第二天就會被賣到紅玉海。一場兄弟,我肯定去紅玉海照顧你生意。”
“滾你丫的。”
蘭茨臭罵一句,忽然瞄到一群人往海角門衝過來,不耐煩地將棍子橫在他們麵前:“走走走,你們還想往前走?裡麵是人上人的地方,你們這些泥腿子衝進去想乾嘛?弄臟了地你們可得要舔乾淨。”
“那個人撞死人了!”
“剛才是不是有輛車進去了?”
“他撞死兩個孩子跑了!你們趕緊攔住他!”
蘭茨挖了挖耳朵,掏出耳垢瞥了一眼,彈走。
“關我——”
“屁事!”
蘭茨舉起棍子狠狠一揮,對準站在最前麵粗壯漢子的腦袋就是一棍子,打得他頭破血流慘叫倒地
“我告訴你們,彆給我惹麻煩。”蘭茨橫著棍子指著他們:“趁大爺我還沒發脾氣,滾,趕緊滾,不然等下我就沒這麼客氣了。”
蘭茨很懂這些泥腿子,隻需要將喊得最大聲的人打一頓,再說幾句狠話,其他人自然就會散了。
但這次不一樣。
那些人非但沒有離開,反而聚集得越來越多。他們扶起被毆打的漢子,沉默地看著蘭茨等巡刑衛,他們的眼神就像一根根針刺到蘭茨身上,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看,看,看,還不走是吧?好,這麼喜歡看,我就讓你們好看……”蘭茨罵罵咧咧走過去,卻被旁邊的同僚拉住了。
“彆發飆了。”同僚按住他的肩膀:“不對勁。”
很不對勁。
堵在海角門大道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有的是閒人,有的是聞訊而來的工人,更多的是附近普通的居民。工人們大聲訴說那個車主的惡行,幾百幾千張嘴同時議論咒罵,竊竊私語的聲音化為波濤陣陣的潮聲,一浪接著一浪拍擊這座象征著玄燭階級的壁壘。
其他巡刑衛很快就知道出事了,連忙過來一起堵住海角門,蘭茨連忙問道:“隊長呢?”
“下午就去香雪海了!”
“淦!這怎麼辦?”
“總之彆讓他們過去就對了!”
就當雙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蘭茨頓時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樣大喝道:“老海,又?是你在搞鬼對不對?我就知道是你!”
就像工人們很熟悉海叔,蘭茨等巡刑衛對他也不陌生。有時候工人店鋪得罪了巡刑衛,多數都是由海叔為他們賠禮請罪,光是蘭茨就吃過海叔不少次飯。
蘭茨對海叔的印象,就是一個極好欺負的軟柿子。現在氣氛這麼緊張,遇到這麼一個軟柿子,蘭茨當然是大喜過望。
然而跟蘭茨記憶裡那張懦弱賠笑的臉孔不一樣,現在海叔的表情異常冷漠平靜:“蘭茨,讓巡刑衛讓開,我們要去找荊會長。”
“哈?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屁話——”
啪!
一個小石子從海叔後麵飛過來,精準命中蘭茨的額頭,將他腦袋砸出一片血花。
蘭茨慘叫一聲後退到底,其他巡刑衛連忙扶住他,臉色突變,大聲罵道:“你們想乾什麼?造反嗎?”
“你們敢襲擊巡刑衛?”
“放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乾什麼!?”
海叔平靜說道:“我們當然知道我們要乾什麼。”
“我們要一個公道,一個合情合理的公道。”
“有個銀血貴族,殺了兩個孩子,他逃進了內城。所以,我們要進去找荊會長主持公道,讓他殺人償命。”
“剛才隻是一個石頭,而我後麵,可是有幾千,上萬人。”
“巡刑衛,讓開。”
天色開始昏暗下來,吸收了一整天光源的太陽燈開始散發亮光。
在燈光連綿的街道上,站著幾千幾萬個粗布衣裳的平民。他們有的是工人,有的是走鬼攤販,有的是甚至是黑幫分子。
他們隻是聽說銀血貴族殺人的事,然後隨著大流來到這裡。
他們一開始都是看戲看熱鬨的心態,但他們現在卻很安靜。
他們都想看看。
銀血會,是不是會退讓。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