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玄燭郡天府酒樓包間,兩個孩子跟一個中年大叔點了大桌菜。
“我說我難得一次大發慈悲請你們吃頓好的,你們兄弟兩怎麼還一副死媽臉,跟吃貢品似的,還有月陽你小子拿飯盒出來乾嘛?”
小一點的孩子:“好吃,帶回去給妹妹。她長牙了,能吃肉。”
大一點的孩子:“老師,我們的確死了媽啊。”
大叔奇道:“哎?那你們妹妹咋來的?“
“小姨生的。小姨兩個月前被打死了。”
大叔:“哦……但關我屁事啊,我花大錢請你們吃飯,你們連句好話都不說就算了,連張好臉都不給,你說我以後還會請你們吃飯嗎?臭小子還有月陽,你們兩個記好了,血淚這種東西,拿出來讓彆人吃一次,彆人會覺得新奇,讓彆人吃兩次三次四次,那就彆怪彆人厭惡你了。如果你們以後想得到彆人的歡迎,彆人的幫助,彆人的喜愛,那就不能讓彆人覺得你們‘慘’。”
大叔:“有錢人才能借到錢,因為大家知道他們還得起;不缺愛的人才會得到愛,因為大家知道他們懂得愛;不慘的人才能過得幸福,因為大家都願意錦上添花。”
大叔喝了一杯酒:“你們兩個可彆不上心,你們知道為什麼高祖千百年來都被譽為第一聖人嗎?”
大孩子:“不是因為他創立了輝耀嗎?”
大叔:“不僅如此!你們在玄燭這麼久,偶爾也見過斯嘉蒂商人嗎?斯嘉蒂雖然隻是一個海外小國,但曆史卻不比輝耀來得短,然而斯嘉蒂至今仍未統一,更彆提百世傳頌的聖人了。”
大叔:“高祖之所以偉大,是因為高祖將精神力普及給所有人!所謂精神力,即心靈的力量,願望的力量!這便是輝耀千百年來英傑輩出的原因!”
大叔:“隻要你的意誌足夠堅定,精神力就會幫助你實現你的願望;但反過來,如果你的意誌薄弱,整天自怨自艾,精神力也會加速你的墮落,讓你陷入泥潭變成一灘爛泥!”
大孩子搖搖頭:“老師你騙人,命運無常禍福難料,跟精神意誌有什麼關係?難道意誌堅定,就可以改變世事嗎?”
大叔笑了:“世事的確不會被精神意誌改變,但精神意誌可以讓你不被世事改變。我在炎京的時候,見過不知多少俊傑英才,有的趁勢而起?如同上天垂青;有的遭遇打擊便一蹶不振,從此一生平凡;有的一時沉寂但堅信自己會成功,最終東山再起。”
大叔:“第一種人那是命運眷顧,無話可說;但第二種人跟第三種人的區彆,便在於他們意誌是否堅定。假如你們是大官,想找一位聰明人當手下?你們是想找整天借酒消愁不修邊幅的青年?還是更青睞一位主動自薦到你麵前的端莊學子?”
兩孩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大孩子馬上問道:“但萬一第三種人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跟第二種人一樣隻能過上平凡人生呢?”
“杠?就知道杠。”大叔拍了一下他腦袋?笑罵道:“你們給我記好了,心裡有希望的人,絕不會一直失敗。如果真的無論如何都沒有成功?做什麼事都被命運折磨?那他死的時候也可以自豪地對天空大罵?‘賊老天,你草不死我?下輩子我們繼續玩’——這種人?你覺得平凡嗎?”
“說這麼多,結果不還是看命,跟精神意誌毫無關係。”
“哎喲臭小子還不服氣?我跟你說,好的未必會實現,但你如果心裡一直牽掛著壞的,那就必然會發生。”
“真的?”
“你老師我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大叔說道:“我小時候太窮了,所以我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會有錢。結果你看我現在都當大官了,然而窮還是超越了想象,化為了我的現實……”
“老師你少去幾次香雪海就不會那麼窮了。”
“你年紀小不懂,這叫做應酬。”大叔微笑道:
“總而言之,常懷希望,多笑笑吧。你長大後估計有為師的幾分美色,不好好利用可就浪費了。”
……
……
“臭小子,你知不知有一句話,叫做失敗乃成功之母?”
“知道。”
“你看我打牌輸給你了,我喊你一聲兒子不過分吧?”
“你如果願意打扮成香雪海頭牌的樣子,我也不介意喊你一聲娘。”
“臭小子你怎麼三句不離香雪海?是不是春心萌動?剛好我要去香雪海見荊青蚨,你要不一起來?”
“不去,我不喜歡荊青蚨。”
“我倒是挺喜歡他,他是個真小人,可惜他是個壞人。”
男孩露出意外的眼神,“難道老師你覺得自己是好人?”
中年大叔搖搖頭:“我不覺得自己是好人,但那就意味著我喜歡跟壞人交往嗎?玄燭郡這個處處藏汙納垢的地方,為什麼大家都喜歡聽《說烈傳》這種讚頌忠義禮智的書?所謂道德,所謂正義,這些美好的東西,就算自己無法擁有,也會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而且,你以為我跟荊青蚨討論什麼陰謀詭計嗎?難道辣手無情的‘黑荊棘’,就不配擁有‘白蓮花’般的夢想嗎?”
男孩:“所以你們要討論什麼?”
中年大叔:“討論怎麼做個好人。”
……
……
“血飲八稻流你都學會了,四衛的事你也清楚了,剩下的你一時半會也學不完,回去玄燭慢慢自學也沒問題。”
“我沒什麼可教你的了。”
炎京,深冬時節,一處宅院,少年恭敬地朝竹椅上的中年人鞠躬:“辛苦老師。”
“不辛苦,我活該的,誰叫我突然好為人師,收了你這個臭小子當學生呢。”中年人說道:“可能你上輩子是我爹,這輩子找我討債了。”
他頓了頓:“哦?沒有趁機喊我兒子?有趣,我還以為你早就被血飲八稻流改造成絕情絕性的性子。對了,這個你也拿走。”
他拿出一串鑲嵌著藍寶石的項鏈:“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嗎?喏,拿了趕緊滾。”
少年接過項鏈:“根據四衛規定,這不可以私自饋贈的吧……”
“托我的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四衛的東陽行走。”中年人說道:“不過這隻是意思意思,在你徹底控製琴家之前,可彆想著用行走的身份指揮其他人,蛇吞象隻會被撐死。”
“我明白。”少年說道:“但我拿走了,老師你……”
“我自然是要高升了,從此吃喝不愁逍遙自在,奈瑟之心對我沒用。”
“我聽聞……”
“走吧,你不能留在炎京。”
沉默良久,少年問道:“有什麼事要囑托我嗎?譬如跟荊青蚨的約定?”
“隨便吧,你如果想跟荊青蚨合作,可彆指望他會看在我的麵子上……說不定他已經忘了我了。如果你有什麼想法,就用你的方式去達成,不需要走我的路子。”
“至於其他的,也沒什麼……啊對了,你以後惹事了闖禍了,可彆報我的名頭,不是我不願意保你,隻是我也得罪了不少人,你報我名字出來,隻會被毒打得更狠。”
“另外就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來皇院讀書。那是一座很好很好的學院,你肯定能會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人……”
少年:“不可能,我掌握琴家之後不可能有時間去炎京求學,最多就是讓弟弟和妹妹去。”
“真遺憾。”
又是良久的沉默。
少年:“老師,明明你有經天緯地之能,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