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沒、沒做什麼呀。”他磕磕巴巴,心虛地說。
燭台切光忠無法讀出五虎退內心的想法,自然也不知道,小短刀正在回憶起自己如何殺掉了前主人。
正是因為他親手收割了那個人的生命,所以才更加不能接受燭台切光忠將都彭和那個人相提並論。在都彭的教導下,小短刀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無論將來命運如何變化,他都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都彭大人的!
——相反,他會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他,為他戰鬥到最後一刻也絕不會退縮。
想到這裡,五虎退的眼神重新堅定起來。因為主人曾經和他約定過不可以對他說謊,所以……主人應該是不喜歡謊言的人。那麼,就算對著其他人,就算是為了遵守不將殺人這件事說出去的約定,他也不應該說謊吧。
於是,小短刀急忙對燭台切光忠解釋說:“不、不是的,對不起,燭台切先生,剛才我說謊了。主人不是沒做過什麼……啊我也不是說他做過什麼,其實真的不是他做的……嗯我真的不能再說了,你一定也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我、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的,因為我答應過主人,除非經過他的允許,否則絕對不能把我們事情告訴給彆人知道的。”
“所以,你懂了嗎?”在語無倫次地解釋後,小男孩著急得快要哭出來了,用濕漉漉的眼睛急切地盯著燭台切光忠,滿眼都是希望得到認同的期待,再次認真地重複道,“總之,主人真的是個好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短刀被這個好心的提議嚇了一跳,驚恐慌張地搖頭拒絕道:“不不不!”
都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炸毛的模樣,亂翹的頭發,猜測那一定是很細軟的手感。他笑了,“好吧,不過必須要認真洗乾淨才行哦!”
雖然沒有抬頭,不過都彭覺得,小短刀肯定又要飆淚了。他正要離開,把浴室留給五虎退一個人,男孩子突然說:“主人……老、老虎們也需要清洗的吧?請、請讓我也給它們洗個澡……”
“用不著,你自己洗乾淨就可以了。”都彭拒絕了小短刀的要求,“我要出去一下,如果你洗完我還沒回來,就乖乖待在家裡等著,我很快就回來了,知道嗎?”
聽說他要離開,小短刀看起來鬆了一口氣,他乖巧地鞠躬行禮道:“好的,主人。”
都彭滿意地退出浴室,給小短刀關上門。他在客廳裡稍稍等了一會,聽到浴室裡響起水聲,這才來到玄關,換上鞋,輕輕提起外帶貓籠……浴室的門把手立即猛地轉動了一圈,隻脫掉了外套的男孩子飛快地向他撲來——看來小短刀並沒有那麼好糊弄,一直關注著外麵的情況。
也對,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兩隻幼虎,所以當然會格外在意。都彭沒有給他衝過來拉住自己的機會閃身出門,把五虎退鎖在屋裡。短刀砰一聲撞在防盜門上,如果不是知道那是個瘦弱的男孩,聽起來在門裡的簡直像是一頭體型龐大的猛獸。
不過,能感受到這異常猛烈撞擊的,也僅僅隻有都彭一個人而已。這間出租屋畢竟是他住過幾年的落腳點,經過他徹底的改造,不要說關住一個被抑製了力量、同時答應過主人會乖乖待在家的付喪神,就算是小怪獸哥斯拉,咳咳——如果塞得進去的話,也是沒問題的。
都彭沒再說什麼安撫的話。隻要不告訴五虎退自己要去做什麼,自然說什麼都不能讓他放心,他隻能早去早回。
初任審神者的氣息慢慢遠去了。被關在出租屋裡的男孩子又拚命撞了一會門,防盜門紋絲不動。五虎退握住自己的本體,茫然四顧,發現自己真的什麼都做不到。
因為審神者在離開前說:“乖乖待在家等著,知道嗎?”
而他回答,“好的,主人。”
這就是言靈的力量。
五虎退失手掉落了自己的本體,跌坐在地上。即便是擁有數百年記憶的付喪神,他仍然受限於軀體,心性猶如孩童。短刀像重傷未愈時一樣,顫抖著蜷縮起身體,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五虎退想起當初,他響應了前任審神者召喚,以人類的形態來到人間後,注視著自己此次的主人,緊張地介紹著“我、我叫五虎退”,早就準備好的台詞剛剛開了個頭,審神者就煩躁地嘖了一聲叫他閉嘴。
五虎退,是一把無比常見的,並不好用的短刀。當時他很驚慌,是擔任近侍的一期哥為他解圍,溫柔冷靜地提醒審神者,還有另一振打刀等著被審神者喚醒。後來他才知道,自己的運氣很好,因為第二振打刀正巧是審神者還沒擁有過的刀劍,這使得前任審神者心情不錯,所以他才得以在本丸生存了下來。
但第一任的審神者很不喜歡動物。所以,五虎退總是小心翼翼地帶著自己的老虎,避開審神者的視線,在本丸裡,在一期哥和鳴狐小叔叔的保護下,毫無存在感的生存著。作為短刀,數百近千年的時光裡,他的本體沾染過許多人類的鮮血,見識過很多的黑暗。但隻有在活得了人類軀體後,他才深刻地體會到了人類的可怕。
有意識的惡意很可怕,無意識的、純粹的輕視也很可怕。他的前任審神者,喜歡聽刀劍的悲鳴,以折磨外表光鮮氣質出眾的刀劍男子為樂——但五虎退失去了他的兩隻老虎,卻並不是這位審神者大人有意為之,因為五虎退實在是一振非常不起眼的短刀。
隻不過是某一次沒有來得及避開,他的老虎就被他輕描淡寫、不帶殺氣地殺掉了一隻,對審神者來說,大概跟走路踩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