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彭又追問道:“是舒服對吧?會不會覺得哪裡疼?”
“不……”太刀付喪神沒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像是一聲歎息,拖著長長的尾調,在最後越來越輕。
審神者不厭其煩地問:“那麼是什麼樣舒服的感覺,我敲擊這裡的話,你是否能感受到身體具體的哪一部分有對應的觸覺呢?”
燭台切光忠無法抑製地吐出一口灼.熱的喘.息。他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否認道:“沒……沒有對應的部分,是……是一種整體上的感覺。”
他終於感到稍稍清醒,因為都彭再次放下手裡的工具,將剛才的靈力值當做第一個發生變化的臨界閾值,清晰地記錄下來。
接下來,靈力又提升了一個濃度。墨藍色短發的付喪神不安地挪動自己的身體。問話時,審神者暫停了養護動作,而感受到他重新開始的時候,燭台切情不自禁地側過身,蜷縮起身體。
審神者觸碰本體的感受,已經超過了直接接觸他的身體。所以這一次不等都彭提問,燭台切光忠已經忍不住開口說:“主公大人……請停一下!”
都彭無視了他的請求,第三次平和地發問道:“你有什麼感覺?”
付喪神不由自主地拽緊了床單。他終於再次察覺到了危險,感受到了都彭給予他並不是一次單純的款待,而是裹著糖衣的陷阱。他竭力忍耐,假裝自己還能語氣平穩地說。“不要再繼續了……這太……啊……停下!”
審神者低笑起來,提醒道:“還記得嗎,燭台切?退和山姥切就在隔壁,不要這麼大聲,忍著點,不要打擾到他們。”
審神者的靈力像一滴濃稠的樹脂,而燭台切光忠覺得自己像是“啪”的一聲被樹脂砸中,裹著其中無法掙脫的飛蟲。審神者似乎能將自己的靈力無限壓縮和增強,現在,燭台切已經完全不會覺得自己像是在浸泡溫水或者酒醉微醺了。
他好像被一團火包圍,又像是有人把他扔回鍛刀爐。
——刀解的感覺大概也不過如此。付喪神無法呼吸,無力思考,他已經沒有餘力去考慮尊嚴或者臉麵。他不知道,在都彭記錄下第三階段閾值的時候,他正在發出怎樣的哭泣和求饒聲:“不要”“請原諒”“救救我”,或者大量無意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內涵的囈語。
在掙紮了大概一個世紀那麼久之後,靈力終於稍稍減弱了。審神者第四次問:“剛才有什麼感覺,有哪裡疼嗎?”
燭台切光忠花了幾分鐘時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識。他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抽泣,然後……思維緩緩重啟,他慢慢明白那個發出低啞啜泣聲的人,正是他自己。五虎退好像是在門外擔憂地問:“燭台切先生怎麼了,不舒服嗎?我要不要去找主人幫忙?”
山姥切國廣低聲安慰他,“沒事……主公就在他房間裡,我們去彆的地方打掃吧。”
燭台切光忠緊張地咬住自己黑色的手套,努力壓抑住哭腔。雖然可能已經完了,但還是希望不要再被同伴聽到自己正在哭泣。直到此時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眼罩已經被淚水打濕了。身體在不停地起.伏,肌肉緊繃到抽.搐,而都彭還在催促說,“燭台切,回答我的問題。還是說,你還想再體驗一回才能準確地描述出來?”
太刀青年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不知道五虎退和山姥切國廣是什麼時候被他引過來的,卻知道他們肯定還沒有走遠。他慌亂地說:“沒、沒有哪裡疼……”
審神者窮追不舍,完全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繼續問:“那你為什麼哭?”
“我……”燭台切光忠難堪地回答,“剛才有點……太、太刺激了。”
“哦,跟我想的一樣。”都彭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輕快。他再次暫停了自己的動作,鋼筆滑過紙張,發出沙沙的書寫聲——顯然,就跟燭台切光忠開始預想的一樣,看到刀劍付喪神失控,感受到他的恐懼,聽到他的哭泣,這一切都讓他心情愉快。
燭台切光忠卻已經不記得自己在一切開始之前的決心,他抓住這個短暫的間隙,再次哀求道:“主公大人,請寬恕我……不要再繼續了……”
幾分鐘之後,燭台切光忠感覺到那個可怕的人類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身。太刀付喪神早已不複不久前的勇氣,驚慌失措地向後躲閃。他感覺到審神者伸出手,又一次拽開了他的眼罩。
突然湧到眼前的光芒,一下刺痛了他的眼睛。太刀付喪神抬起手,遮住流淚的眼睛。他難堪地側過頭,從手指的縫隙裡看著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審神者,非常想要縮進被子裡去,就像山姥切國廣一樣將自己整個隱藏起來。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因為在這座本丸裡,即便是山姥切國廣本人,都沒有得到過這樣做的特權。
燭台切光忠從不懼怕痛苦,無論是輕傷、中傷、還是重傷。在戰場上,隻要是主君命令前進,即便明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碎刀的結局,絕大部分刀劍都會服從命令,貫徹主命。他也不怕審神者施加於身體上的折磨,也可以硬抗下審神者從精神方麵的淩.辱。
可是微妙的是,都彭用一種強硬到可怕的方式,讓燭台切光忠認識到,他對新任審神者產生了什麼樣的誤解。他對山姥切國廣做過什麼?——現在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都彭讓他親身體驗到那振打刀為什麼會說“放我下來”和“不要”。類似的話,他剛才一定也曾哭著說過無數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