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五虎退震驚地望著都彭。人類隱藏在麵具後麵的眼睛裡帶著一貫的認真,像之前每一次一樣,他毫無惡意,談論殺人時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他要不要添水續茶。
“為、為什麼?!”五虎退被嚇得又想哭了。
新任審神者沉默地與小短刀對視了兩秒鐘。他沒有回答五虎退的問題,也沒有再去提醒小短刀他們不久前曾有過的約定。他隻是伸出手,取走了刀劍付喪神腰間掛著的本體。
新任審神者的動作流暢得如同行雲流水,踩著木屐走向正在砸門的前任審神者時沒有一絲腳步聲。他像一隻晝伏夜出的獵食者,在白天的陽光下,他吃飽喝足,你看不見他收起來的尖牙和利爪。
當他打著嗬欠舔爪子時,看起來是那樣的寬和可親,可以任由小動物從他鼻子底下跑過。隻有在捕獵的瞬間,被鎖定的獵物才會意識到他的可怕——在發現他的靠近後,原本拽著門大吼大叫的男人已經自覺閉上了嘴,停下手裡的動作,哆哆嗦嗦地向牆角退去。
五虎退急匆匆追上他,發揮短刀的高機動屬性,再次拽住他的衣角。即便認識這位審神者隻有一天,小短刀也算是深刻領教到了他不愛解釋又言出必行的性格。他哭著想要搶過審神者手裡的本體,試了兩次都被輕鬆地躲過去了,急得大叫起來:“主、主人!”
他一直躲在本丸裡,並不太懂現在這個世界的規矩,但他這不代表他不懂:這不是他誕生的年代,也不是他熟悉的戰場——一個人類殺掉自己的同僚,總歸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他想要殺掉前任審神者嗎?想的。
他的主人想殺掉前任審神者嗎?看來也是想的。至於為什麼想殺?
也許他們認識,他本來就是主人想殺的人,所以才能夠直接找到他;也許他們並不認識,新任審神者帶他來這裡,隻是因為他剛才回答了想要殺掉他。不過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哪種原由,都理應由他動手。
終於理清了思路,可是試了幾次始終搶不回自己本體,小短刀撲到都彭身上抱住他的腰,哭著叫道:“主人!請讓、讓我來!”
都彭停下腳步。就像剛才那個拒絕溝通、蠻不講理的人類並不存在,而他一直是個很好說話的主人那樣,把手裡的短刀調轉方向,刀柄朝外,以文明又體貼的方式還給了小短刀。
小男孩握著刀,抽泣著走向牆角裡縮成一團的男人。
那真是個相當弱小的人類,短刀靠近得卻很謹慎。在發現向他逼近的付喪神換成五虎退後,人類仰起頭,用滿是血絲的眼睛緊緊盯住小男孩,磕磕巴巴、顛三倒四地道歉:“退……退醬……你是個好孩子……求求你彆傷害我……對、對不起……我錯了……”
“對、對不起……”奇妙的是,緩緩逼近的小短刀也哭著道起歉來,“我會輕一點的……可、可是沒辦法原諒你……”
人類審神者大概是拚死一搏,也有可能是輕視了孩童外表的付喪神。電光火石間,他朝哭泣的五虎退撲了過去,揮舞著雙手似乎是想要搶過他的本體。利刃在他揮臂的破綻裡輕鬆破開他的皮膚,從左胸的肋骨間無聲地滑入。
屬於審神者的靈力與血肉在同一時間包裹住短刀的實體。五虎退的臉上與審神者一樣,流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響應審神者的召喚,借助審神者的靈力以人類的形態來到此世,在刺傷他的同時,就像在摧毀自己。
不詳的靈氣一絲一縷從傷口中溢出來,纏繞住五虎退的本體。小短刀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業火,“啊嗚……好疼……”他用細幼的童音發出無意識的哀鳴。
新任審神者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的身後,伸出手臂用雙手握住他的實體,幫他把自己完全刺入前任審神者體內,刺穿他的心臟。這個動作如同把短刀擁在懷裡,五虎退能感受到自己的脊背貼在審神者堅實的胸膛上。
人類溫暖的體溫和純淨的靈力覆蓋了他,無法忍耐的劇痛在漸漸退卻。小短刀望著眼前正在死去的前任審神者,靠在都彭懷裡。他覺得自己可能正在暗墮,不過……能夠實現一期哥沒完成的心願,為大家報仇,也就沒什麼值得遺憾的了。
不過還有一樣,要趁著暗墮前嘗試一下。小男孩心裡想著,努力仰起頭,仿佛害羞得說不出話似的小聲請求道:“謝、謝謝您完成了我的心願,能……能再摸摸我的頭嗎?”
這位太刀付喪神握著本體,邁著利落的步伐跟在工作人員身後走進房間。他的眼神飛快地略過五虎退和山姥切國廣,儘管一個是昔日的同伴、雖然名字叫做五虎退,身邊卻一隻老虎都沒有,而且還換了個發型;而另一個則脫下了從不離身的被單,眼神無助又絕望。
——這位將一切收入眼底的付喪神卻還是可以及時收回目光,鎮定自若地介紹自己:“我,是燭台切光忠。伊達政宗使用過的刀,雖然對政宗公沒有不滿。但這個名字據說是因為斬殺人的時候將其身邊的燭台也一同斬斷了。再怎麼強調青銅,切斷的也隻是個燭台,如果能換成其他更厲害的東西就帥氣多了。”
都彭對自己早就同意要接納的家政人員還算滿意。到目前為止,燭台切光忠可以說是他接觸過的,性格最正常的付喪神了。他並不是說小短刀和小床單不可愛,不過,成熟穩重的大人總是更讓人安心的存在。
於是都彭並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接收了這振太刀,辦理了手續。對於終於可以把他打發給狐之助,工作人員顯得十分開心。按行程安排,新任審神者的下一站是自己的本丸。
在他們離開選擇初始刀的房間時,山姥切國廣的腳步遲疑了。審神者讓他脫下被單,他聽從了他的命令,但那畢竟是在房間裡……他望著審神者的背影,審神者沒有回頭的意思,山姥切國廣說不準他是忘了自己現在的情況,還是希望他一直不要再披上被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