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電視,今天的新聞剛好結束了,現在正在播放電視劇。
楊辨章吃著麵條,吃完了就去洗碗,成公公安安靜靜地看著電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洗好了碗,楊辨章把飯盒倒扣,晾在窗台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他說:“知近,你我相識二十餘載,有話不妨直說。”
成公公垂了垂眼睛:“太傅,這種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你一向是知道我的,我不愚忠,更何況現在是現代社會了,你但說無妨。”
成公公想了想,轉回頭:“那我就直說了。”
“嗯。”
“我和小陛下想的一樣,皇帝全是壞人,特彆是我見過的那一個。”
自從來了現代,成公公始終是話最少、最重規矩的那一個。
他自稱“老奴”,喊衛平野和楊辨章“大人”,小陛下不讓他上床睡覺,他就要打地鋪。
但是這回,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他死有餘辜。”成公公目光堅定,語氣篤定,正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衛將軍做得對,太傅要是怪他,我……”
成公公頓了一下,輕歎一聲:“我也沒辦法。”
“我又沒有說怪他。”楊辨章淡淡道,“我隻是想問問你怎麼看。”
成公公扯著嘴角苦笑了一下:“太傅,你知道的,我七歲進宮,在膳房燒火;十二歲的時候開始學手藝;十八歲的時候,太傅連中三元,在宮中撞見我挨打,救了我一次。”
他頓了一下,卻問:“太傅可還記得我的名字?”
楊辨章頷首:“自然記得。”
“可是在那兒,除了太傅,沒人記得我的名字。我小時候就叫‘小成子’,老了就叫‘成公公’。”
“我不想再做‘成公公’了。《曆史大講堂》節目裡,太傅和衛將軍都有名字和畫像,獨我沒有。”
成公公閉了一下眼睛,無奈和悵然都化作一聲歎息:“獨我沒有。”
楊辨章試著勸慰他:“我想想辦法,把你的名字和畫像交給張教授。”
成公公對他說:“太傅,你教過衛將軍念書,又救過我。你救了我們兩個,可是到頭來,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始作俑者,無非是皇帝。你不是看不清,是你不想看清。”
楊辨章若有所思,剛準備開口,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成公公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打開門,溫老師就站在門外。
成公公頓時有點緊張:“老師,出什麼事了?容容又生病了嗎?”
溫老師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那個……”
下一秒,容容從老師身後探出小腦袋,乖乖地喊了一聲:“爺爺……”、
容容裹著小被子,懷裡還抱著小兔子,隻露出小小的臉蛋。
“楊先生也在,那太好了。”溫老師解釋道,“下雨打雷,容容很害怕,想和爺爺一起睡。我怕他病還沒完全好,再被嚇一下又生病了,就把他帶過來了。”
成公公朝容容張開手:“小陛下。”
容容撲進他懷裡,甜甜地喊了一聲:“爺爺。”
成公公把他抱起來,對溫老師說:“麻煩您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好,那我明天來接容容。”
“好。”
楊辨章把容容的小床推進來,成公公抱著容容,摸摸他的額頭:“小陛下有頭暈嗎?”
容容思考了一下:“打雷的時候有一點點頭暈,我就告訴刺刺了,刺刺幫我告訴老師,老師問我要不要去醫務室,我說我想和爺爺一起睡覺。”
“沒關係,那容容今天和爺爺一起睡。”
“好。”
又一次一個人睡覺的刺哥:為什麼毛茸茸又走了?
他要和毛茸茸一起睡!他不乾啦!
刺刺瘋狂蹬腳。
*
夜晚,窗外雨聲淅淅瀝瀝,還有轟隆隆的雷聲。
房間裡溫暖安寧。
容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蓋著小毯子,成公公側躺在大床上,伸出手,輕輕拍拍他的心口,哼著兒歌,哄他入睡。
楊辨章躺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個工牌,借著月光看一看。
不一會兒,容容睡著了,成公公輕輕地幫他蓋好被子。
楊辨章忽然用氣聲喊了一聲:“成知近。”
成公公頓了一下:“太傅?”
楊辨章把工牌放回桌上:“我知道了,以後會喊你‘成知近’的。”
這時,容容迷迷糊糊地說:“‘成吱吱’是誰?是成爺爺的弟弟嗎?”
成知近捏捏他的小臉蛋:“小陛下還沒睡著?”
“本來睡著了。”
“爺爺把你吵醒啦?”
容容揉了揉眼睛,疑惑地問:“爺爺,‘吱吱’是誰呀?”
“‘知近’是爺爺的名字。”
“啊?”容容睜開眼睛,清醒過來,“成爺爺的名字?”
“是啊,小陛下以為我叫什麼名字?”
“我以為……”容容認真說,“爺爺,你就叫‘成爺爺’。”
成知近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小腦袋:“爺爺叫‘成知近’,‘知道’的‘知’,‘靠近’的‘近’。”
容容歪了歪腦袋,好像想不出來這兩個字。
成知近又問他:“小陛下,那楊爺爺叫什麼名字?”
“楊爺爺?”容容一臉認真,“楊爺爺的名字叫‘楊太傅’啊。”
他們一直喊“楊太傅”,沒想到容容以為他就叫這個名字了。
楊辨章與成知近都笑了一下。
緊跟著,容容又說:“‘楊太傅’,是‘山羊’的‘羊’,咩咩咩,‘太傅’就是特彆有錢的意思,特彆富有!”
楊辨章臉上的笑容凝固。
所以,不是“楊太傅”,而是“羊太富”。
原來在小陛下的小腦袋瓜裡,他是這樣的。
楊辨章不甘心,問:“小陛下,衛爺爺叫什麼名字?”
“衛爺爺叫‘衛將軍’,就是大英雄。”
“……”
楊辨章:大英雄,他?哼!
成知近笑了一下,摸摸容容的小腦袋,哄他道:“快睡覺吧,小陛下。”
“我睡不著。”容容眨巴眨巴眼睛,問,“成爺爺,你為什麼要改名字呀?”
“成爺爺沒有改名字。”楊辨章解釋道,“成爺爺本來就叫這個名字。”
“唔?”容容搖搖頭,聽不懂啦。
成知近笑著對容容說:“因為來了新地方,爺爺想換一個新名字,開始全新的生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嗯。”容容點點頭,這下聽懂了,“爺爺,你的新名字很好聽。”
“多謝小陛下。”
“不客氣。”容容挺起小胸脯,“容容的名字也很好聽,可是——”
容容的胸脯很快就癟了下去,他悶悶地說:“可是爺爺們都隻叫我‘小陛下’,不叫我‘容容’。”
成知近捏捏他的鼻尖:“小陛下就是容容,容容就是小陛下。其他陛下都是壞人,隻有小陛下是小寶寶。”
“真的嗎?”容容翻了個身,趴在毯子上,“爺爺,我也想換一個新名字。”
“換什麼新名字?”
“我想叫——”容容從床上爬起來,兩隻手捂著嘴巴,和成知近說悄悄話,“小白白喵仔小陛下。”
融合了小陛下最愛的動畫片《汪汪隊》、最愛喝的喵仔牛奶,最後是他的身份,很貼切。
容容想了很久呢。
成知近假裝皺起眉頭:“這個名字啊?這個名字太長啦,爺爺記不住啊。”
“啊?好吧。”容容躺回床鋪上。
楊辨章躺在沙發上,聽著床鋪那邊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
“爺爺,那你改了名字以後,想做什麼呀?”
“爺爺還沒想好呢,小陛下覺得呢?”
“爺爺做大明星吧?”
“成爺爺又不是衛爺爺。”
“嗯……那爺爺做大教授!”
“這是楊爺爺的願望。”
“嗯……”容容好為難,“想不到了。”
“想不到就先睡吧,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想。”
“我想和爺爺一起睡。”
“不是正在一起睡嗎?”
容容趴在小床的欄杆上,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爺爺。”
“好吧好吧,小磨人精。”成知近把他從小床裡抱出來,放在大床上。
容容抱著自己的小兔子,乖乖躺好,然後朝沙發那邊招招手:“楊爺爺也過來陪容容一起睡吧,容容想像動畫片裡的一樣,被爸爸媽媽包圍睡覺。”
——陛下口諭。
楊辨章和成知近:天呐!
他已經開始點人了嗎?
適應小陛下的身份適應得超級快。
*
容容在爺爺身邊睡覺,睡得特彆安穩,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八點,容容站在小床上,成知近幫他穿衣服。
“小陛下抬手,對。”
容容看了一眼沙發,沙發上放著一塊疊得很整齊的被子。
容容問:“成爺爺,楊爺爺走了嗎?”
“走了,楊爺爺回去工作了。”
“嗯,好吧。”
一大早,楊辨章就離開了福利院,去了一趟書店,然後坐車回了桃源山。
張教授和學生們為了最新的發現,高興了一整天了。
楊辨章一回來,就被他們拉住了。
“快快快,好幾個疑團都等著和你討論呢。”
“正好我也有好幾個問題想跟你們探討。”楊辨章從帆布袋裡拿出幾本書,“關於封建社會……”
張教授和學生們驚呆了。
哇,他真的好有覺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