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尹嬌嬌去了夏府。
被書家買回去時確實還太小，原書裡也確實從沒提過原主的身世，是以,這一趟也沒有提供什麼有用的證據，但邵青霖很開心。
不管彆的，至少以後隨時都可以和堂妹聯絡，想對她好也不用再藏著掖著,怕影響到書亦茗備考……隻這一點兒他就很滿足了。
初六這天，天沒亮尹嬌嬌就出門了，早早在考場外等書亦茗出考場。
時辰尚早,考場外還沒有太多人，早春的清晨還是很涼的，小文怕她著涼幾次勸她,還要些時辰，可先去馬車上等著,就算這邊開門了,考生也得一會兒才能出來，都被尹嬌嬌無情拒絕了。
小文沒法子，隻好又給她裹緊了身上的鬥篷,細細注意著手爐還暖不暖。
天光漸亮,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四周也漸漸喧鬨起來，與之前送考不同,今兒格外喧囂,尹嬌嬌卻充耳不聞，眼睛隻盯著考場大門。
今兒，她特意穿了一件朱紅色長鬥篷,戴上帽子後，站在人群裡特彆紮眼。
巳正一刻，考場大門終於開了。
人群裡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出來了’，尹嬌嬌一顆心都跟著揪了起來，她踮起腳，不住朝裡張望，隨著舉子魚貫而出，門口這片地也越來越喧囂，小文和小雲分立兩側，生怕人群太激動，擠著她。
約莫過了有半分鐘吧，烏央央的人群中，尹嬌嬌瞥到一抹熟悉的顏色，她眼睛立馬就亮了。
書亦茗跨出考場大門，抬頭往人群裡看，隻一眼就在人群裡找到了尹嬌嬌。
雖然早就知道她一定會早早在考場外等著他，但看到一身紅衣的尹嬌嬌，書亦茗心頭還是說不出的悸動。
他從未見她穿過這樣的紅色。
比他想象中還要好看。
兩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就排開人群，快步朝她走了過去。
和開考那日相比，今日氣氛輕鬆很多，到處都是歡喜聲，書亦茗哪裡管那麼多，上前就抱了尹嬌嬌一下。
尹嬌嬌本就戴著帽子，這一抱，她就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拽了拽書亦茗的衣服：“先回家罷。”
書亦茗嗯了一聲。
在路人和善的目光中
，牽著尹嬌嬌的手朝外走。
雖然沒說幾句話，可兩人心裡都滿滿的，他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很多時候隻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直到上了馬車，尹嬌嬌才道：“累不累？”
書亦茗接過她遞過來的熱茶，搖搖頭：“不累？”
“騙人的罷，”尹嬌嬌看著他：“都瘦了！”
想也知道怎麼可能不累，不過曆來科舉都是如此，倒也沒人說過什麼。
書亦茗喝了兩口茶，隔著氤氳的熱氣看她：“想著你在等我，就不累。”
尹嬌嬌：“……”
默了片刻，尹嬌嬌笑了：“你那些同窗，知道你是個這樣的人麼？”
書亦茗一本正經看著她：“哪樣的？”
尹嬌嬌張嘴，正要細數，話快出口時，突然意識到書亦茗是故意的，登時換了話音：“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書亦茗放下水杯，突然傾身湊過去，笑著道：“我不清楚，不如，你給我說說？”
不就三日沒見麼，她怎麼覺得書亦茗出了考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就像是突然放飛自我一般。
尹嬌嬌眨了眨眼：“我不說。”
也是，高考完，哪個學子不都先放飛一個月啊。
書亦茗眯眼：“說不說？”
尹嬌嬌笑了：“你這威脅一點兒都不凶。”
書亦茗想了想，在她唇上親了一下：“這樣呢？”
尹嬌嬌：“……”還真放飛了！
她一遲疑，書亦茗的吻就又落下來了，親一下問一聲：“嗯？”
尹嬌嬌被他親的不住躲，但因為馬車裡空間有限又躲不掉，隻能抵著他的下巴，不讓他亂動。
“彆鬨了……”
她氣息不穩地道。
看她臉都紅了，書亦茗笑著嗯了聲，不過起身前還是扣著她的腦袋，來了個深吻。
等書亦茗終於肯放開她，尹嬌嬌整個人都在發軟。
臉紅，心跳加速，腦袋裡還一陣一陣地放煙花，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
回到家後，家裡一應早就預備上了，尹嬌嬌先讓他去沐浴，然後親自去看飯菜。
等吃了飯，尹嬌嬌才對書亦茗道：“去睡一覺罷，這幾日勞心勞力，肯定很疲了。”
書亦茗卻道：“不睡了，並沒有很累，不是剛跟你說
了麼？”
對上他意有所指的視線，尹嬌嬌腦子裡立時冒出他出考場時那句‘想著你，就不累’，哪怕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尹嬌嬌還是心虛地看了眼正在收拾碗筷的小文和小雲。
“不累也休息會兒。”尹嬌嬌推了他一下。
書亦茗嗯了一聲：“不然你陪我說說話罷，也當休息了。”
尹嬌嬌一想這樣也行，不睡就不睡罷，可能他剛出考場，思維還有點興奮，是真的不困。
外頭風還是涼的，便就在屋裡的暖塌上，一邊吃著茶，一邊聊天。
聊了好半天，書亦茗突然道：“嬌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確實有事的尹嬌嬌：“……”
見她這般反應，書亦茗心尖顫了下，但他麵色一點兒都沒表現出來，隻輕輕反問了一聲：“嗯？”
尹嬌嬌看了他片刻，覺得這事早說晚說都要說，既然他精神還好，現在說也不是不可。
“確實有件事要跟你說。”她道。
書亦茗心尖跟著就抽了一下。
尹嬌嬌又道：“等會兒你不要激動。”
書亦茗：“………………”
好幾個呼吸，他才調整好心緒，麵不改色嗯了一聲：“好，你說。”
尹嬌嬌想了想：“年前，第一場雪，咱們在城外碰到了一個邵世子，你記得罷？”
書亦茗氣息一滯，還真是他！
尹嬌嬌沒察覺出他的不對勁，繼續說道：“後來在鑫苑的賞梅宴上，我又碰到了他一次。”
書亦茗眸光閃爍了下。
“……他說，我很可能是他遺失在外的堂妹，已故毅安侯的女兒。”
正在心底暗暗咬牙的書亦茗：“……”
“年前的時候，因為你在備考，就一直沒有跟你說。”
書亦茗：“…………”
“太驚訝了是嗎？”尹嬌嬌看他表情，也道：“我當時聽他這麼說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還有夏老太君，她在咱們進京的路上就覺得我像已故的侯夫人，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她就派人去查了……當然，他們也隻是懷疑，現在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我就侯府千金，你又正是備考的關鍵時刻，我就沒跟你說。”
書亦茗：“………………”
見他還沒有反應，尹嬌嬌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怎麼了？”
書亦茗回過神來，神色頗複雜地看著尹嬌嬌。
尹嬌嬌對上他的視線，笑笑道：“你倒是說話啊？”
書亦茗眉心動了動：“已故毅安侯的女兒不是早就找回去了麼？”
上輩子，他雖跟侯府交集不多，但對侯府的重要人物還是清楚的。
已故毅安侯邵炎彬獨女滿月沒多久就在回京的途中失蹤，四歲的時候找了回來，是整個侯府的眼珠子。
上一輩子，老天並沒有給他機會去幫嬌嬌找家人，卻不料……
想到什麼，他神色更凝重了。
上輩子他參加會試是在三年後，自然不可能會碰上今年回京的夏老太君，更不會有年前的那場偶遇，再加上，嬌嬌病來得又急又凶，沒幾天就去了，哪裡還會再有機會？
這麼多事情糅雜在一起，書亦茗心頭頗有些感慨。
“對外說的是已經找回來了，”尹嬌嬌正色道：“但邵世子和夏老太君這麼大動乾戈地找人，侯府那位定然是個假的，至於為什麼，我沒有問，我猜，估計是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侯府才不得不找個假的回來。”
都不確定是不是呢，這麼**的事，她還是先不要問的好。
這話說完，兩人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尹嬌嬌又道：“這幾日邵世子會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提到邵青霖，書亦茗還是本能警覺：“什麼情況？”
“就是當年，”尹嬌嬌頓了頓，重新措辭了一番：“因為之前夏老太君派去淮縣的人，沒能查到太多有用信息，當時參與的人大多都……不在了，所以嬌嬌是怎麼進你們家的，有沒有彆的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可能隻有你知道了。”
書亦茗敏銳地注意到她的用詞。
她口中那個‘嬌嬌’，是原來的嬌嬌，不是她自己。
不等書亦茗開口，尹嬌嬌又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並不是那個嬌嬌，如果……我是說假如，假如最後調查出來的結果真的是，我是認還是不認？”
之所以會試前不跟書亦茗說，主要是這件事，其實挺複雜的，一旦撕開口子，三兩句話是說不清楚的。
看她緊擰的眉頭，書亦茗抬手抹了下，輕笑道：“想這麼多？”
“當然！”
尹嬌嬌一臉認真：“總不好貪人家這麼大的好處！可……”
她眉頭又擰緊了些：“可我肯定不能跟他們說，我不是嬌嬌本人，就好苦惱啊！”
“你是怎麼想的？”書亦茗問道。
他一直都知道，尹嬌嬌是個很有主見的人，這麼多天這些事，她肯定是有結論的。
尹嬌嬌確實想了很多。
嬌嬌現在代替她在生活，她們互換了身份，誰也沒有虧欠誰，若嬌嬌真的是侯府千金，她替她做這個侯府千金，也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