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久居宗門,並不知曉風逍子的大名。
但這不妨礙她領會蔣立話裡話外的威脅。
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蔣立此人,明明是宗門弟子,卻偽裝成散修,在這破望山脈劫道鬼混,從他細心變裝來看,十有八九是瞞著宗門的。
若是放了他,他為了掩下事端,必然不會泄露此事,就是心有怨恨,最多日後偷偷的報複。
殺?
不殺?
……
此時,密林的另一端,蕭煉從藏身的樹後走了出來。
周圍一片狼藉,遍地都是倒伏的樹、石,修士的屍身,就散落在這些東西之間。不管是窮是富,修為高低,在死亡麵前,都得了個平等。
“師妹?”
藥鼎宗的男修攙起同伴,小心的給她渡去一點靈力:“你怎樣了?”
“此地不宜久留,”他臉色煞白,滿麵驚恐,左右張望一會,便拽著女修,一幅趕緊離開的架勢,“我已發出傳訊的靈蛛,掌教已知我等落難,這就——你乾什麼?!”
他陡然停下話,戒備的看著走到身前的蕭煉。
若是按照他平時的脾氣,有個凡人,還是低賤的背棺奴、膽敢攔住他的去路,他定要揮出一道罡風,將之立斃掌下。
但在見了那絕色女修,是怎麼一個一個,將這群把他們師兄妹逼入絕境的散修殺了後,對這有可能是她‘同門’的凡人,周波是怎麼也不敢放肆了。
“走開。”男修低聲嗬斥道,“休要擋道。”
蕭煉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腳步在地上帶起一道濕潤土痕,但很快的,他又重新站了回來,不言不語,神情一派平靜,朝周波攤開掌心。
“乾什麼?”周波皺眉。
蕭煉在地上劃下三字:
‘伏龍丹’。
周立一怔。
他這才想起,先前為了誘使夏泠出陣幫忙,曾胡亂的許諾下以伏龍丹相贈。
周波心底一顫。
伏龍丹、伏龍丹……既然敢以‘伏龍’為名,自然不凡。
這是金丹期至元嬰期,都得上的丹藥,能助修士在短時間內打通經絡,爆發出比平時強幾乎三倍的力量,持續時間依照個人體質不等,且後遺症溫和,隻是失去靈力,臥床休養幾天而已。
這種珍貴丹藥,自然難得。光是煉製材料,便需要一味五千年以上的纏體木做引。
而周波身上,恰好,就有這麼一顆。
這自然不是他的私有物,而是這次墮月盟會,藥鼎宗預備給他師兄,藥鼎宗新三代弟子,唯一一名金丹修士,裘湛的。
被散修團夥伏擊時,他們分開逃走,原以為對方會被金丹期的裘湛引走,於是將珍貴的伏龍丹交給周波——畢竟無論怎麼看,金丹真人的儲物袋都要豐滿得多。
但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謹慎,盯著他們這夥築基弟子不放。
若是在此時,將伏龍丹交出去,哪怕回到宗門,他也一定要受罰。
可那女修……
“好!”
良久,周波咬牙道:“這便給你!”
他摘下儲物袋,隻取用了幾件法器,便抹去禁製,將整個儲物袋都扔了過來,拽起女修,頭也不回的:“東西在裡麵。”
——反正,這顆珍貴丹藥,也是為了宗門驕子而預備的。
左右他都討不了好,那就讓裘湛受著吧,他就不信了,一個金丹修士,若是有心為同門周旋一二,會拖不了那些散修片刻。
分明是將他們當成了炮灰!
靈光一閃,很快,地麵卷起的煙塵漸漸平息,蕭煉抬頭望去,已然不見藥鼎宗弟子的身影。
他鬆了口氣,隻覺心如鼓擂,周波或許覺得自己已足夠克製,可一個盛怒之中的築基修士,所散發出來的威壓,也還是令蕭煉氣血翻湧,渾身骨骼都似要哀鳴。
他微微張口,一絲血跡便從嘴角滑落,很快,蕭煉的眼角、耳洞……也都開始湧出細細的血絲。
“……”
蕭煉伸出手,扶住樹乾,過了一會,總算是覺得好了些,便有些艱難的擦掉血絲,慢慢的俯下身,把落在枯葉間的儲物袋給撿了起來。
他細心拍掉袋子表麵的灰塵,將它放在懷中。隻等夏泠回返,便將儲物袋交給她。
——那位仙子,好心出手相助,這是她應該得到的。
周圍十分寂靜,把周波的儲物袋收好之後,蕭煉便鎮定的開始——收屍。
他背著那口巨大的棺材,先是走到斧正的身邊。
這名金丹修士,體格分外龐大,即是死了,也壓在一片殘骸之中,十分顯眼。
蕭煉俯下身,將他的儲物袋取下,與周波的儲物袋係在一起,打算等夏泠回來一並給她。
接著他身上的鎖鏈忽然滑動,發出‘嘩嘩’地聲響,他站著沒動,但他身後那口棺材,卻仿佛聞到了血食味的猛獸,如有意識一般,自己顫動起來。
砰!
鎖鏈慢慢延長,直至約數十米處,那口棺材猛然跳下蕭煉的脊背,豎立著往地麵一戳,幾聲沉悶的響動後,便掀開了棺材蓋。
隻見這僅有五尺六寸的棺木之中,竟已經堆疊著,密密麻麻的趴滿了人。
最底下的已經是白骨,稍微上麵一點還殘留些皮肉,最上層的人栩栩如生,衣著與蕭煉類似,竟也是盤棺洞的背棺奴!
蕭煉神情平靜,撿起地上的死屍,還將他抖了一下,隨後他把斧正往棺裡一扔。
棺木如黑洞,明明已經塞了如此之多的屍體,卻還是將斧正給吞了進去!
接著,蕭煉便在密林中,走走停停。
他走得很慢,篩選得異常細致,無一遺漏,將所有倒斃於地的修士,統統扔進了棺木之中。
等附近都搜尋完畢,蕭煉背上棺木,跑了起來。
他身如鬼魅,速度慢慢加快,最後竟堪比修士馭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