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1 / 2)

待到日光微微的溫熱了樹林, 風逍終於將這整片山脈, 全都搜查完畢。

道道光柱穿透樹梢,在他的身上落下金斑,明明是非常枯燥的篩查,風逍卻神情悠然,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 心情看著很是不錯。

他最後來到了夏泠采走靈芝的石縫旁。

地上原有的三叢靈芝,一叢被摘走, 還有一叢被亂石砸到, 隻剩下一株,掩蓋在枯葉裡。

風逍便在這僅剩的靈芝旁站了許久。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株僅有些許靈氣、幾乎算是凡草的靈芝, 過了片刻,他半蹲下去,十分細致的撿走了靈芝旁的枯草。拿出玉瓶澆灌了靈液,並設置了陣法保護,還把被砸爛的那株埋了。這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

話分兩頭, 金、風二人在山脈之中一番發作時, 夏泠已經飛馳出百裡之外。

此時天已大亮, 她盤旋片刻, 見一條溪流, 便按下雲頭,在石灘降下。開始——清理自己。

先是施了個清塵訣, 去掉身上的草屑血跡, 接著將發絲攏好, 簡單收拾之後,仔細檢查,見儀態並無不妥之處,便在原地辨認了方向,打算去那楔子塔轉一圈,再回駐營。

她才起了念頭,還未駕起風訣,忽見一道靈光朝她飛來。

夏泠一驚,以為是那兩個首陽宗的怪人又追了過來,連忙祭起護身罡氣,便見那靈光翩然落下,落地化為一個略顯清瘦的男修。

男修離她不遠,先是遙遙對她頷首示意,而後漫步朝她走來,步伐輕盈,因為他衣袍寬大,遠遠看起來,像一團一跳、一跳的煙霧。

夏泠見對方靠近,卻是神色稍鬆。

雖然並不認識,但對方的法衣上,夏泠察覺了熟悉的靈力波動,再一感知,赫然紋有極樂宗的標。

——是同宗之人。

她心下稍定,立於原地,等對方靠過來,夏泠拱手,正要與之招呼,對方已開口道:“拜見您。”

他朝夏泠行禮,並不像普通修士那樣拱手行禮,而是將手微微放在腹部下方,按著衣袍,另一隻手背在身後,接著輕輕彎腰。

“您傳訊之後,一夜未歸,”男修直起身,這是個非常清瘦的修士,說話也輕聲細語,“門中上下,甚為憂心,我便擅自做主,出營尋找您……您可無礙?”

夏泠在發現天霄宗祭起大陣,籠罩棟浪坊後,便給宗門駐地去了急訊,她本也隻是想稍做探查,沒想到半路撞上首陽宗兩個化神修士,挨了一掌不說,還被攆了一夜,倒黴透了。

“抱歉,”她連忙道,“倒是沒什麼大事,遇到了麻煩人物,已經打發走了,這位……”

見她神色猶豫,男子主動道:“在下符道生。”

夏泠將這個名字過了一遍腦,便拱手道:“原來是化骨道君,勞煩道君前來接引,感激不儘。”

她麵上平靜,暗中卻是驚訝。

符道生這個名字,夏泠在宗內的時候,是聽聞過的,但不是什麼好名聲。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天賦不好,誤入邪道,學了那煉魂馭屍之術,但他倒是沒害人,隻是把自己煉成了骨魔。

他最為活躍的時期,將洞府設立在雲沼,晚上出來吸取月精,吸引周邊萬裡鬼魂飛往夜嘯,群屍舞動,導致那片區域的修士,夜晚不敢外出,如凡人一樣日落而息。

後來他就因為這個高調的行為,被人打了……據說是一群修士,一擁而上,不由分說,一頓痛打,口中叫著‘老魔受死’之類。

那一次他受傷極重,拚命才得以逃脫,他原本是極樂宗弟子,但自從煉骨,就被逐出了宗門,這時他孤立無援,又隻得拚著口氣,飛到極樂宗附近。

他原來的師父是名金丹真人,見他可憐,最終還是收留了他,但也沒重新納入門牆,隻是提供了一個庇護,讓他安然養傷。

此役打碎了符道生的丹田,本以為他就此是個廢人了,然而他卻硬生生憑借毅力,從頭修起,用以前把自己煉化成骨魔的方式,重新給自己造了個新丹田。

滄海桑田,符道生的師父、同門,都一個個坐化而去,他卻仍在修煉著,在壽元將近時,突破化神,白發轉黑,青春重臨。

“您可有心事?”清瘦的男修忽然問,他微微一笑,“見您一直瞧著我,若有什麼,但說無妨。”

夏泠回過神,微笑道:“無事,隻是稍稍走神。”

她對這位化骨道君的毅力,是十分佩服的,因資質低而煉化自身,丹田碎裂後又硬生生煉了一個,其中的艱辛苦楚,不為外人道也。

隻是這位道君,如今的境遇卻是有些尷尬的,他原先被逐出了宗門,名義上已經不是極樂宗弟子,但廢丹重修後,一直都在極樂宗內。

且從他穿著銘有極樂宗標識的法衣來看,宗門上下對他的存在是知曉、默許的;如今他更是隨著弟子來了這墮月盟會,待遇應該相當於客卿了。

又想起宗門內有無聊之人,私下揣測,化骨道君是否人如其名,早就是個骨頭架子,說不定鬥法時一個不高興,還能直接抽出骨頭來對戰……

“剛才見您要駕風訣,可是有事要去辦?”

夏泠收起散亂的思緒,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正準備去楔子塔那轉一圈。”

見化骨道君沉吟不語,夏泠問:“怎麼了?”

“您還是先回駐營一趟,”符道生委婉道,“楔子塔鎮壓大陣,十分緊要,各宗都預留了陣法,若是有變,我等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夏泠不由訝然:“這……”

符道生應該不會說廢話,要她一定先回一趟駐營,難道是駐營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她認真起來,點點頭:“多謝道君告知,便依您所言吧。”

“我來時去得急,沒攜帶飛行法器,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小事而已,”夏泠駕起風訣,“道君無需掛懷。”

兩人朝極樂宗駐營的方向飛馳,一路行來,夏泠隻覺修士的靈光來來往往,多數人以咒法遮掩身形,來去匆匆,與先前她從破望山脈出來時相比,人數不僅多了,氣氛也悄然變得緊繃。

“……”

夏泠若有所思。

兩人全力趕路,不多時,青山遠去,極樂宗的十座玉台,在雲層之中,靜靜懸立,無聲相迎著。

然而才看了一眼,夏泠便明白符道生為什麼一定要她先回來了。

隻見玉台相連,依然是瓊樓玉宇,仙氣四溢,然而與之前相比,它的位置,往西挪移了大約三百米。

三百米,與整個極樂宗駐營的體積相比,可謂微乎其微,然而夏泠卻是一驚:“道君,這……”

“先上去再說。”

兩人進入大陣,符道生徑直向上飛,一直抵達豐容台。

夏泠隨他落下,此時豐容台上的積雪還未化去,昨夜被她扔在庭院裡的太驍峰修士,倒是不見了蹤影。殿門閉合,蛛奴少女想來應該仍在夢中。

“您看。”符道生遙遙指向東麵。

夏泠立在玉台邊緣,極目遠眺,隻見距離極樂宗駐地大約六千米外,一座嶄新的駐營,憑空出現。

這駐營體積亦十分龐大,一看就是大宗門,以數個浮島相連作為地基,其上彩光四溢,修士來往,好不熱鬨。

“道君,”夏泠疑惑道,“這——”

她還沒說完,陣法忽被觸碰。

緊接著,湯勿的身影出現在玉階上。

才一晚不見,這位掌事臉上便仿佛被寒霜給蓋住,一臉蕭瑟,眉頭緊蹙著,愁容慘淡。

抬頭見著夏泠,他精神一振,臉上的憂鬱才減輕了些,驚喜地:“神女!”

湯勿快步上前,連連道:“恭迎神女回返。您可無恙?”

“湯掌事,”夏泠與他問好,寒暄之後,便指著東方的新駐營道,“你來得正好,那是什麼門派?”

湯勿的神情便是一凝。

“神女。”

此時夏泠聽身後符道生喚她:“您看。”

她轉過身,便見一艘巨大的雲舟,並十多艘小心雲舟,組成一個隊列,浩浩蕩蕩的從極樂宗駐地的玉台下方駛過。

雲舟極龐大,舟身有千米長,以大陣遮蔽,無法窺探其中的具體情形,唯有他們主動豎立在頂端的旗幟。

那旗幟並無實體,以光組成,觀其形狀,猶如一個倒垂的立體三角形鼎,各個切割麵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符紋。

“三紋倒鼎,”夏泠恍然,“這是——無極宗?”

魔門五大宗,天霄宗以闕金劍法傳教,標識便是環繞著庚金氣的利劍,首陽宗以陽火為標識,極樂宗是極樂圖,珈藍樓羅是蓮花紋。

唯有無極宗,選擇的是跟本門一點不相乾的鼎器。

夏泠目視著雲舟隊列,快速穿過玉台,朝東方的駐營地而去,降落於浮島之中,顯然這突然出現的新駐營,是無極宗的。

她不由心中一凜。

算上她昨晚上撞到的那幾個出言不遜的珈藍宗賊禿,五大宗門,天霄宗、首陽宗、極樂宗、珈藍……無極宗。已然齊聚。

“上兩屆墮月盟會,無極宗沒有派弟子參加,隻是派遣了門人前來協助其他四宗主持盟會事宜,”符道生道,“算起來,無恙君,也失蹤了快四百年了。”

“……”

夏泠並未插話。她雖在宗門內苦修不問世事,但‘無恙君’這個名字,還是知道的——這是無極宗的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