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1 / 2)

茶盞既碎, 聲震殿中, 眾人的目光隨著投來。

滾燙的茶水濺上佛修的手指, 以佛圖子如今的境界, 這當然不會有什麼損傷,然而那熱度,卻好像侵入他的神魂一樣, 令他渾身都在飛快的升溫。

佛圖子剛才還在思量著, 是否會在這墮月盟會上見到那位神秘的極樂宗女尊駕,但他也隻是想想而已,誰知下一刻,真人就出現在了眼前……

這衝擊不可謂不大。

左右他還記得這是盟會賽,幾大宗門的化神道君皆在, 特意分出精力壓製, 讓他隻是耳尖稍紅。

沒有靈力走岔。

沒有走火入魔。

也沒有困惑的看著自己鼻竅潰破、流血。

“善見。”

他合起雙掌:“原是極樂宗的諸位道君至,貧僧失態了。還請尊駕見諒。”

鹿晉幻哈哈一笑:“豈敢受佛子禮, 本就是我等遲至。”

並順勢略過了剛才金斬那句甚是無禮的質問。

一時間殿內洋溢笑聲, 金斬本就因胞弟一番戲耍而生氣, 此時見那珈藍禿子故作姿態,笑得開懷,而他所注視之人, 冷顏對他, 卻對禿子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由更是氣怒。

他不知夏泠曾與佛圖子見過, 自然不知夏泠如今是驚訝的心情。

鹿晉幻又與佛圖子互相客氣了幾句, 夏泠就隱在一旁,觀察著這佛修,隻見感知中,對方雖其實內斂、氣和神瑩,但靈息確實是化神期。

她不由想起在山澗中與之遭遇的那一戰,當時夏泠之所以會現身挑釁,除了對方的隨行出言不遜,更重要的是,她探得這人的修為大致在元嬰巔峰,夏泠自覺有一戰之力。

想來她是看走了眼,這佛修,應該遮掩了修為。

於是夏泠就不解了,既然如此,這佛修當時怎麼那麼不堪一擊,輕易就被她動搖了護身罡氣……

此時鹿晉幻已經停下客套話,以臂為引,指向夏泠:“還未曾與諸位介紹,此乃我宗脈月峰主。”

夏泠於是收起思緒,朝殿中眾人略略頷首。

一眼掃去,隻見一張張熟悉麵孔,對她投來目光,夏泠麵上不顯,心中卻是輕歎一聲。

天霄宗蕭雪以、首陽宗禦困、禦反道君;無極宗破使,還有珈藍的和尚……她這幾日所遇到的人,居然大差不差的,都聚於一殿內。

想來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幾人都是化神道君,且都是同境界的佼佼者,除了那珈藍佛子出乎預料,會在玉華殿相逢也並不奇怪。

靈傀儡抬來玉榻,引著極樂宗眾人入殿,佛圖子等了一會,見夏泠沒有開口,便知她不會提起山澗相遇之事。

原本此事也是隱秘……一時間他不知為何,莫名地有些想要歎氣,佛圖子收斂心神,笑道:“原來女尊駕是極樂宗的峰主?我過去似乎不曾見過,想來是剛突破化神,貴宗又得一化神道君,令人欽羨……”

他還沒說完,鹿晉幻便笑著道:“佛子卻是誤會了。”

“我宗脈月峰主,自是俊才,”鹿晉幻道,“此來墮月盟會,卻是要與天下精英一戰高下。”

佛圖子一怔。

與墮月盟會的精英一較高下?

墮落境的擂台,隻允許築基至元嬰期的修士參加,他聽鹿晉幻介紹夏泠為‘峰主’,又處處以她為先,便以為夏泠也是一位化神道君,此時聽鹿晉幻所言,不由分外迷惑。

此時夏泠已行至殿內,鹿晉幻親自引著她入座,而後站在她身旁,笑道:“隻是脈月峰主身份特殊,乃是我宗神女,授禦宗之令,代宗規法降,為我宗修士之首。因此特領弟子們,至這玉華殿,參與擂賽事宜。”

他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就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如何,還夾雜了一堆有的沒有的廢話,然而那句明明白白的‘神女’既出口,便仿佛投下一個驚雷。

佛圖子好似被重拳捶擊,一下子懵住。

玉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息之聲——都是跟隨著五宗化神道君而來的那些弟子們,其中也包括蕭戰。

從極樂宗的人出現在殿外,不,應該說,那熟悉的聲音響起時,蕭戰就有些驚訝。

夏泠在破望山脈遭遇蕭雪以時,蕭戰也在,隻是沒與她打過照麵,隻聽過聲音。但蕭戰對這個聲音印象深刻,因此,當夏泠一開口,他馬上就回想了起來。

等到夏泠踏入殿中,現身於眾人麵前,蕭戰更是如遭錘擊,半晌回不過來神。

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若有所悟;待到極樂宗的化神道君,口中說出‘神女’二字,蕭戰恍然大悟,突然之間,這段時間蕭雪以那些異常,那朵一萬上品靈石的靈犀花……

全都有解釋了……

他不由去看蕭雪以,便見他的師尊,正微垂著頭,連一瞥都不給那少女投去,神情十分之冷然。

然而,他的劍匣,卻在微微的震動,以至於擺在桌麵上的水杯裡,泛起一點波紋。

與此同時,珈藍宗那佛子,有些失神的聲音響起:“……神女?”

便見佛圖子仿佛求證一般:“這位女、女尊駕……乃是,貴宗的、貴宗的……”

話未說完,迎上鹿晉幻那驚訝的目光,佛圖子一時間居然卡了殼。

神女這兩個字,鹿晉幻作為極樂宗的化神道君,安敢胡說?

而天下間,又安有其他的……極樂神女!

他突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這感覺在他心底升起,令佛圖子愕然,一時間他竟驚訝,又要努力壓抑心中那種種古怪情緒,突然間聽身後行者出聲:“佛子!”

一聲清叱,如滾滾古刹,驟然震響耳膜。佛圖子腦中嗡嗡,這才發現,在這五宗化神齊聚的玉華殿上,他竟然差點又一次靈力岔亂。

“……”

佛圖子心下一凜,連忙收束心神,試了好幾次,仍是不太順暢,不得已苦笑道:“毓秀峰主這一聲,可謂驚天。”

他若有所失的說完這句話,便察覺坐在對麵的少女,投來略帶詫異的一瞥。

驚天?

身為本代的極樂神女,夏泠自然了解,在外界修士眼中,她宗門的極樂神女,都十分風光,代代都是傳奇人物。譬如那廣為流傳的所謂‘天眷之人’的名聲。

但說到底,夏泠覺得,修士所得到的尊重,都來自於本身的實力,她在宗門內地位尊崇,尚且有人不服她;

而這佛圖子,身為五宗之一珈藍宗的化神道君,並非需要對極樂宗逢迎的小宗門;他本人修為更是高過她一個大境界。何必在這擺出一副驚訝失魂的模樣?

“佛子謬讚了,”夏泠平靜道,“我不過一普通修士,恰好得修習本宗秘法,被尊一聲神女罷了,若論修為,我比不上在坐任何一位道君。何來‘驚天’一說。”

說話的時候,為表示尊重,夏泠將‘視線’轉向了這位佛圖子,一邊說著,在她的感知之中,這位佛修的靈息,忽然如被風擾亂的湖麵,驚起層層漣漪。

“神女謙遜,猶如賢者。”他聲音溫和,隱有笑意,恰如閒談一般。

然而夏泠卻感知他的情緒,完全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反而猶如一團被丟入水中的線,糾纏不清,一團糟糕,還沉甸甸的……

怪哉。

此時鹿晉幻已在夏泠身側落座,聞言十分自然的接過話茬,笑道:“佛子亦是美德俱全,我輩楷模啊。”

又道:“既然各宗已齊,依諸位道君所見,本屆擂賽,是否還按慣例?”

鹿晉幻既開口,夏泠便閉口不言。

是的,每屆墮月境擂賽的章程,也都是由五宗來製定。

而這規則又大多遵循第一屆,隻偶爾增減,如今大致確定下來幾個基本原則,既:築基、金丹、元嬰三個境界的修士,分開比鬥。

首先進行抽選,將一定數量的修士,一齊投放入某個沙盤之中。沙盤自啟動之後,就會自動演化,生成各類地形、環境;

如此一番亂鬥,勝利者則進入下一輪,最終達到盟會定下的人數,就能進行一對一的比試了。

而在這其中,又有幾個隱形的規則,既:大大張揚築基、金丹期的擂賽,無論是亂鬥還是比試,築基、金丹期的擂賽,所有宗門都能通過沙盤內置的陣法,實時觀看;

還有與之相應的各類榜單,例如築基期的新秀榜,金丹期的青鋒榜,以及大大小小的賭盤;這些五宗都會在暗中推動。

造成的結果就是,每一屆墮月盟會,最為眾修士津津樂道的,是築基、金丹期的冒頭人物。

而元嬰境的比鬥則截然相反,不僅不會設什麼榜單供人評比討論,沙盤還會布下迷霧,除了玉華殿,其他各殿的探世鏡,都看不見沙盤內的情況。隻會在最後,將勝者名單公布在欞星門旁的壁照上。

五宗會做如此處理,除了有意激勵低階修士之外,還因為修為到了元嬰,已經能算是宗門的中堅力量,有些小宗門,元嬰甚至就能做一宗之主。各個元嬰的戰鬥方式、偏好所用的術法,都算是珍貴情報了,自然是看的人越少越好。

唯有最後的魁首,可立華表於玉道之上。

“若是諸位道君沒有異議,就按慣例吧。”夏泠開口道。

於是金斬就閉嘴了。

雖說是五宗共同製定章程,但即便同在玉華殿內,五宗話語權的大小,也是有差彆的,依金斬所見,最有資格發言的,除了天霄宗,便是首陽宗。

他並不大看得慣鹿晉幻這個要什麼沒什麼的庸才,在這作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模樣,然而極樂宗的發言人換成了夏泠,金斬的‘異議’,就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