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還沒開到村口,先看到不遠處的橋上有些小孩在玩,還有些小孩在橋上往下跳。
江教練趕緊喊:“大哥,停一下車,我去河邊看看。”
遠遠的,就看到小白果了,她那身小衣服太好辨認了,粉色的小碎花,還帶著小花邊,隔著一段距離看不清人臉,通過衣服他也能認出她來,她站在橋上突然一頭紮了下去。
拖拉機剛停穩,除了拖拉機司機要守在這裡,另六人朝著河邊走去。
周書記還邊走邊說:“咱們這邊的孩子,從小在河邊長大,四五歲就會下河遊泳了。家裡的大人每天要下地,也沒時間管他們,每年夏天,這些孩子們都是在河裡過的。”
那三個陌生人都是縣裡的領導。
梅縣出了個小天才,他們也很積極地跟了過來。
麗姐問:“村裡還有沒有遊泳方麵突出的孩子?”
周書記說:“其他孩子我不是很了解。我見過白果的次數比較多,她四歲就能下河摸魚了,水性比很多大人更好。五歲那年在河裡救了兩個比她大幾歲的小孩,還上過報紙。”
在水裡救人不容易,五歲小孩下河救人就更難了。
江教練問:“河裡的魚很好抓?”
“不好抓,河裡的魚多靈活啊。”周書記看了眼同行的三個領導,又說:“鄉下生活條件不好,有些孩子懂事得早,會下河摸魚幫家裡改善一下夥食。”
幾人說著話,就來到了橋上。
河麵很寬,有多個橋墩,也有多塊橋板,橋頭這邊坐著一邊年紀小的小孩,大多是哥哥姐姐在河裡玩,他們年紀小不讓他們下水,隻能坐在這裡乾看著。
見到幾個陌生人,那些小孩也好奇地望著他們。
周書記也算張麵孔了,前年村裡能放電影還是他的功勞,年紀大一點的孩子都認得他,這些小的就不認識了,一個個都仰著小腦袋望著這一行人,眼裡還帶著明顯的防備之色。
麗姐說:“這些孩子警惕心挺強的。”
周書記就在笑了,“去年過年在公社抓到幾個拐子,特地組織人到各個大隊上過防騙課。”
另一頭,小白果從壩下爬了上來,又回到橋上往下麵一蹦。
除了小白果,還有很多小孩在往下跳。
隨著幾人走近,等小白果再次從壩下爬上來,就發現在市裡見到的兩個人來了,另幾個人隻有周書記是張熟麵孔,周書記見她望了過來,趕緊朝她揮手。
“白果,來伯伯這裡。”
小白果聽話地走近了,“伯伯。”
周書記笑看著她,這孩子也算他從小看到大的,也是真的可愛到大,小白果的天賦能被發掘他也為她感到高興,就指著後麵的江教練和麗姐說:“今天伯伯是來找你的,這兩個人你見過吧?”
小白果點頭,“然後呢?”
周書記說:“他們想請你去市裡練習遊泳,先來看看你,等會再去你家找你外婆外公。”
“不去。”小白果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她偏過頭,不想再看麗姐和江教練,她還記得那個教練在背後說她壞話,當時因為是一麵之緣所以她沒生氣,可現在這人還找上門了?她對江教練沒有半點好印象。
“他們那個池子太小了,還是一池子死水,也沒有魚。不好玩,我不想去。”
小白果語氣裡滿是嫌棄,正如那天江教練嫌棄她一樣,可真是一條記仇的魚,逮到機會就還給他了。
她本就對遊泳池不感興趣,如果不是爸爸想去看看,她都不想去市裡。
結果這兩人還追到村裡,太不識趣了。
周書記突然說不下去了,跟眼前的大河一比,遊泳池是沒什麼看頭。
三個縣領導集體沉默,這孩子長得挺乖,還挺有個性的。
幾人同時看向麗姐和江教練,倆人臉上都浮現出一絲尷尬,這根本不能比好嗎?
這時,小白果補了一刀:“我遊泳已經很厲害了,用不著練習。”
“我知道你很厲害。”江教練就開口了,“但你的遊泳姿勢不規範,還要進行專業的訓練。”
小白果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她是魚哇,他居然說一條魚的遊泳姿勢不規範?誰給他的勇氣啊?還要把她一條魚抓去訓練,他不會以為自己厲害到能教她一條魚吧?那他可真棒棒!
靜靜地看了江教練幾秒,小白果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外公不讓她跟傻子玩!
“伯伯,我去找姐姐玩啦。”
也不看周書記是何種表情,她揮揮手,一頭紮進河裡就遊走了,她要去上遊找姐姐。
橋上的人都能看到她在河裡靈活的身姿,認真說起來,她遊泳的姿勢確實是異於常人,彆人要打開手腳劃水,她的手腳是並攏的,兩隻手掌在水裡輕輕擺動,兩條腿也跟魚尾一樣左右擺動,換個人用這樣的姿勢早就沉到水底了,可小白果遊得特彆快,像一條真正的魚一樣在水裡穿梭,明明是逆流而上,卻沒有絲毫受阻的跡象。
很快,小白果就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其他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江教練,小白果最後看他的眼神,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她把心思寫在了臉上,隻要沒瞎的人都能領悟到。
江教練也是好氣,被一個小孩鄙視了。
他摸了摸鼻子,也挺尷尬的,就移開了視線看向水裡的小孩們。
水裡的小孩們也在看他們。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江教練指著河裡的小孩說:“我看這些小孩都挺不錯的,白果那麼厲害,村裡肯定還有厲害的小孩。要不,咱們在村裡挑一挑?如果還有彆的好苗子,就一起帶走。”
周書記對上林大隊最為熟悉,他點頭答應下來。
“我帶你們去大隊部,讓村乾部組織起來,看看還有沒有出眾的孩子。”
幾個人又邊走邊聊,聊起上林大隊這些小孩。
……
麗姐和江教練不是空著手來的,今天要去小白果家裡,倆人在市裡買了些東西過來。
上次把人得罪了,江教練也準備跟小白果的家人道個歉。
有周書記帶路,一行人提著東西來到白家。
家裡隻有李秋容一個人在,見到周書記,她客客氣氣地領他們進屋。
院子裡有風,李秋容搬了凳子給他們坐在屋簷下,給他們幾人一人倒了一碗涼茶。
周書記先介紹了一下李秋容,又給李秋容介紹與他同行的人。
介紹那三個縣領導時,李秋容的表情還沒什麼變化,輪到麗姐和江教練時,她的笑意就淡了幾分。
上次去縣城喝喜酒,林永成跟他們說過他帶小白果去了趟市裡的事。
他沒有說得太詳細,卻也知道那是一次不愉快的經曆。
江教練在麗姐催促的目光下站了起來,他先向李秋容鞠了個躬,就開始道歉了。
“李老師你好,我是市裡的遊泳教練,你喊我小江就好。我今天到此,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向你們家道歉,第二是邀請白果加入市遊泳隊。上次在市裡見麵,是我心存偏見,以為白果是走後門的,對她的最初印象不好,也不該說她胖。我已經認真地檢討過自己了,我不該以貌取人,還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原諒。”
李秋容嘴角銜著淡淡的笑意。
“江教練太客氣了。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家白果是胖,你沒有說錯。”
“……”
江教練準備的一肚子話說不下去了。
麗姐趕緊替他解圍,“李老師,小江確實是認真悔過了,他還寫了封檢討書在我這裡。”
李秋容說:“不必了。他說的是事實,說檢討就嚴重了。”
這個歉是道不下去了,李秋容根本不給他台階。
頓了下,她又說:“還有哦,他剛說的加入遊泳隊,這事肯定不行。我家白果是早產兒,為了把她養大,我們一家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家裡兩個醫生天天看著她才放心,不敢讓她離開我們身邊,從小到大也沒有讓她吃過半點苦,去遊泳隊她肯定吃不了訓練的苦。你們去彆人家看看吧,村裡有很多能吃苦耐勞的孩子。”
反正彆找他們家小白果。
李秋容表麵不說,其實心裡挺氣的。
第一次見麵就說她胖,胖怎麼了?胖也是自家一點點養起來的。
彆人想胖還沒有這個條件呢!
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李秋容直接拿小白果是早產兒說事,江教練甚至不能用愛國來綁架小白果,咱們國家那麼大,也那麼多人口,就算要為國爭光也不必將壓力強加到一個孩子身上。
還是人家好不容易養大的早產兒。
傳出去,誰都會說他們不占理。
江教練臉上露出幾分沮喪,林永成和小白果帶著介紹信去市裡,肯定是有往這方麵發展的想法,因為他嘴賤,他們一家人都是避之不及的態度,連個道歉的機會不給他,現在怎麼辦?
周書記的眼神就很微妙了。
他還不知道上次小白果去市裡被嫌胖了。
本來還覺得奇怪,他把介紹信交給林永成時,林永成還很高興,說希望小白果能出人頭地,用自己的實力得到榮譽和掌聲,能受到彆人的尊敬。後來父女二人從市裡回來,林永成就說不合適了。
林永成沒說原因,周書記當時還挺遺憾的,以為市裡的人沒眼光。
今天麗姐和江教練到縣裡找他,他還當他們終於意識到小白果是個天才兒童,還為小白果感到高興。
結果呢?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麼回事。
自己特彆喜歡的孩子被人嫌棄了,周書記心裡也很不舒服,介紹信還是他找人開的,卻害得小白果被人羞辱,現在還讓他帶他們來小白果家裡,搞得他裡外不是人了。
不用李秋容趕人,周書記主動站了起來。
“李老師說得沒錯,村裡還有很多能吃苦耐勞的好孩子。我帶你們去大隊部吧!”
麗姐和江教練帶來的東西,李秋容也不肯收,送瘟神一樣把他們送了出去。
周書記把他們帶去大隊部交給林長進,自己又悄悄地來到白家,向李秋容說清楚情況,他不知道小白果去市裡發生的事,如果早知道,他今天就不會帶他們來上林大隊了。
李秋容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也沒有怪他。
小白果和幾個姐姐回來得正是時候。
隻有周書記一個人在,沒有那個討厭的江教練,小白果見到他還是很開心的。
“伯伯,我送你乾魚。”
周書記給過她幾次糖,她說過要送他乾魚,一直沒送出去。
今天在自己家裡逮到他,一定要把乾魚送出去。
周書記說:“不用,伯伯不缺吃的。”
小白果固執地搖頭,“不,我幾年前就說過要送了。”
隻是後來沒機會,周書記來過他們家好幾次,但每次都有很多人跟著,不是送魚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