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宮很小,陳列的都是佩姬·古根漢姆的私人藏品。如果把它想象成是你的家,客廳裡掛了畢加索,臥室掛了達利,廚房掛了杜尚,那麼把賈科梅蒂放在庭院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訾嶽庭轉變論調,“試想一下,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賈科梅蒂是誰,也根本不知道這座雕塑的價值,跳脫出藝術這個框構,那它就是一個極普通的裝飾物。唯一的用途就是放在庭院裡,讓在樹下避蔭的人能搭會兒手。”
他說到人名的時候,都會用藝術家所屬國籍的語係來發音,而非中文音譯。比如杜尚是法語發音,賈科梅蒂是拉丁文發音,佩姬·古根漢姆則是英文發音。
經常上他的課的學生,會習慣這種筆記方式,但林悠不行。她根本拚寫不出來這些名字,隻能開著手機的錄音功能,回去再做整理。
林悠雖然喜歡藝術,但隻是個門外漢,從未係統的學過畫畫或是接觸藝術史,認知浮於皮毛。一整堂課下來,除了畢加索,彆的藝術家的名字她根本就沒聽過,更彆說什麼是達達主義,什麼是先鋒派,什麼是超現實了。
果然隔行如隔山。於普通人的藝術修養,能知道什麼是印象派,什麼是文藝複興,就算不錯了。
訾嶽庭最後總結,“再大膽一點想,或許遍地都是名作。杜尚說過:‘藝術沒有什麼了不起,它不值得這樣被我們推崇,藝術應該成為非藝術,我們應該無分彆地對待人類的各種活動,這樣我們就能從自造的牢籠中走出來’。這才是達達主義的內核。”
兩小時的課程在輕鬆的討論氛圍中結束,訾嶽庭看了眼腕表,宣布下課。
“下節課,我們繼續講達達。”
一下課,人還未散儘,教室外等候的畢業生便將訾嶽庭圍住。林悠走下樓梯時,隻能聽見訾嶽庭嚴肅的聲音從密不透風的人群中傳來。
“我沒有這麼多時間每修改一次就給你看一次,我要的是最終定稿,明白嗎?這個排版也有問題,書籍資料的索引要放在最末頁……”
“教授,那我的呢?”
“……你選過我的課嗎?我怎麼不記得我見過你。”
訾嶽庭一周來學校兩次,平常基本不去工作室,都靠郵件和群組跟學生交流。有些學生不願意寫郵件,便會守著他在學校的這兩天一窩蜂來麵聊。
林悠跟著人群離開階梯教室,走在她前頭的是三個挽著手臂的女學生,正在討論給教授送禮的問題。
“你打算送什麼?”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喝茶。我之前去景德鎮寫生,買過一套茶具,五千多……”
“不是聽說他不收禮嗎?”
“訾教授脾氣好沒架子,很多人都想跟他畢業。但他帶學生看眼緣,很玄學。”
“最主要是帥且不油膩,聲音又蘇,比起我們係的那些老頭,簡直是一股清流。”
“他老婆居然跟他離婚,我真想不通。”
“聽說還是被綠了……”
“啊,真的假的?”
“上屆的學姐說的。每一屆暗戀他的人可多了,都是她們打探來的。說他之前都是戴著婚戒來上課的,電腦桌麵也放的是女兒的照片。每次開多媒體屏,大家都羨慕他家庭美滿。後來吧,突然有一天,他就不戴戒指了,人也暴瘦了一圈……”
“這也太慘了吧。”
“而且他爸還是訾崇茂。你們知道訾崇茂的關門弟子寧遠鵬嗎?前段時間在網上很火的那位,現在一幅畫賣五十萬一坪……”
“他爸名聲這麼響,那應該子承父業才對,他怎麼不畫畫?”
“可能人各有誌吧……”
“這麼好家世,他老婆是怎麼想的?”
一位女學生感慨,“像訾教授這樣的,才是看淡人生的人。不像我們主課教授,離婚之後得了躁鬱症,天天在工作室裡發火,把情緒發泄在我們身上,簡直是反社會人格。我每天去工作室都提心吊膽……”
走出教學樓,在校生都往食堂方向走,林悠離開了人群,也聽不到後續的討論。
其實林悠早有過同樣的猜想。
他的家,完全是獨居男人的家,生活區域見不到任何女人的東西。他的手上乾乾淨淨,沒有婚戒,更沒有長期戴婚戒的痕跡。報案那晚他和肖冉兩人之間的氛圍,完全看不出像親密無間的夫妻。而他口中的“女兒”,更從未現身過。
隻是她遲遲找不到機會確認自己的猜想。
這堂課,林悠非常有收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