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有笑。
梁平一開始就告訴她沒事少笑,笑很討人喜歡,但正常人沒誰是一天到晚笑的,她演的是個人,不是完美的偶像。
一旦不笑了,她的表情就忍不住反映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她現在的茫然、迷惑和小心翼翼全露出來了。
梁平在監視器前滿意點頭。
薑姬剛到蓮花台時就應該是這樣的,這對她來說是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很陌生,而且她不喜歡。
這代表著她的美德:不慕富貴,不愛權勢。
有錢是件好事,這世上沒人不想要富貴權勢,但大眾就是要擰著勁來,自古以來,不慕富貴都是一項美德,寶馬車和自行車的段子風靡全網,就是為了暢導這中價值觀。
梁平自己是對此斥之以鼻,但拍電影時還是要向大眾的觀感靠攏。
柳葦走完一遍後,副導過來說:“挺好的,再走一遍。”
果然沒過。
柳葦反而坦然了,又走了一遍。
副導又過來說:“梁導說過了,再保一條。”
那就還是沒過。
柳葦認認真真的準備走第三遍。
梁平在監視器前指示:“讓其他人準備上!”
曾在魯王服毒那場戲中出過場的魯國群臣們今日又有出場機會了!
他們三五成群,躲在柳葦經過的死角,準備衝出來嚇她。
蔣偉演員歎氣:“導演真壞。”
其他人也歎氣,唉。
說不定今天下午就輪到他們拍十個小時了。
隻有魯王不必偶遇女兒,站在場邊笑哈哈。
魯王演員:“讓你們騙我的煙哈哈哈哈!”
終於、終於不止他一個人受折磨了!
柳葦走了三次,已經熟悉了,走路時腳步就輕快了點。
她剛剛經過,劇務就給躲起來的群臣1號打手勢,三人於是邁出腳,一齊對柳葦拱手揖禮。
蔣偉:“參見公主。”
其他人齊聲:“參見公主。”
柳葦嚇了一跳。
人沒蹦起來,她始終記得她是公主,穿著這麼隆重的衣服,走路都要筆直不動不搖,一小步一小步的挪,怎麼能失態?
所以她也隻是眼睛微微瞪大了一點點,表情有一點點吃驚。
她·沒·有·台·詞!
柳葦麻了。
蔣偉演員等人已經直起身了,轉身走了,就,顯得很不把公主當一回事。
柳葦眼睜睜看他們走。
沒有台詞,沒有指示,她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薑姬本身沒有清晰的人設,她隻有麵對陸北旌時有人設有行為邏輯。整個劇本,包括梁平都沒有告訴她薑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柳葦自己思考隻能從陸北旌這裡做推測,最終推測結果是:薑姬在這個電影裡是個傻白甜,天真小公主。
一個天真小公主此時能乾什麼呢?
考慮到魯王都被權臣逼死了,那小公主應該也不是強硬派的。
於是柳葦轉身,加快腳步,溜了。
副導一直關注著梁平那邊的指示,見梁平沒反應就知道柳葦的演繹是對路的。
或者說,她跟梁導對上腦電波了。
他替柳葦鬆了一口氣。
一個演員,哪怕沒有演技,隻要能跟導演對上腦電波,那他在劇組中的日子就會變好過。演導演想讓你演的才是正確的思路。
不要考慮一鳴驚人,技驚四座,不要時刻想著要嚇導演一跳。
他會直接開了你的。
這隻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柳葦又遇上了兩次突然衝出來向她問好的人,全是一揖到地,口稱“公主”。
柳葦剛才演過了,現在就得心應手,越演越有心得。
她側站,繃著肩,不正臉看他們。沒有台詞就隻能這樣表現。
副導又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但跟著發現因為化妝和服裝的關係,她的動作幅度都很小,幾乎看不出來,這就不顯假。不過他在旁邊看得不準,還是監視器上看得清楚。
副導按耳返問梁平:“梁導,怎麼樣?”
梁平:“可以。”
副導是親眼看著柳葦從完全不會演到能在鏡頭前無聲表現角色的,不由得替她高興。
副導:“還走嗎?”
梁平:“一會兒再走一圈,多找幾個角度,多留幾條好剪。”
這就說明柳葦的演法是過關的,梁平要多留幾條就是說他要把這一幕給剪進電影裡了。
副導的聲音都歡快了:“好!”
這一圈走完,副導過去笑著對柳葦說:“思思,這一條表現非常好!再轉一圈,放輕鬆,這一條是留給剪輯發揮的。”
柳葦有點入巷了。換句話說,就是戲癮發作,半點不怵,回到原點又走了一遍。
但這一回她遇到蔣偉演員他們時,自己加了一句詞。
柳葦嚅嚅道:“平身。”
雖然柳葦沒台詞,但收音還是在她身上放了一個話筒收音。不能說沒台詞就不給話筒了,主演的待遇在那裡放著呢。
所以這一句就收進去了。
但監視器上是沒有反應出來的,攝像那邊隻有圖像。梁平隻看到蔣偉演員等三人突然齊齊抬頭,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驚豔,整個畫麵鮮活起來了。
蔣偉演員三人也是積年的老戲精,接戲是一整套的。前頭遇上柳葦那回,柳葦沒回應,蔣偉三人就把不屑演到極致,自己起身,大步離開。
這一回柳葦突然出了聲說了詞,蔣偉等人都不必商量也不必套詞,瞬間接戲,整齊抬頭,看著柳葦,把正臉給了後麵的攝像機,然後表演被公主的無上美色震憾到了。
傾國佳人!
這時副導那邊接到收音的反饋,再告訴梁平,他才知道剛才那一幕是怎麼回事。
副導:“留嗎?”
心想這小姑娘膽子真大,這就自己加詞了。不知道導演喜不喜歡。
梁平:“挺好的,挺活的。”
看來是喜歡。
副導心想,這是真對上電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