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導:“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爬過去吧。”
第個攝像師戴著耳返豎了下拇指,扛著機器靜靜的爬了過去,從右邊對準柳葦的臉。
這個畫麵傳過去,梁導滿意了。
梁導:“不錯,夠機靈。”
副導:“您滿意就行。”
內心深處對梁導拚命輸出。
梁導專心看監視器。
監視器裡的女主角仍是一副做夢的樣子,溫柔的叫咪咪。
“咪咪不怕,姐姐沒事,沒事的。”
“乖乖。”
柳葦翻身,但沒翻動,她此時才回頭看自己的腿,給了右邊的攝像師一個側臉,崩潰的側臉。
收音收到女主角喃喃的說:“我沒有瘸……我不會瘸……腿沒事,腿一定沒事的……”
她扁著嘴,卻沒有哭,兩隻手努力向腿的方向伸,把土扒開。
因為有女主角把自己挖出來的這段情節設計,所以腿和土坡這一段的機位設了三個,正麵、側麵和底部,全方位收錄女主角挖自己的動作,連話筒都設了三個,就想收到最好的環境音。
不過,考慮到女主角畢竟是自己家的,而且這一段的特寫是可以讓替身來挖的,副導告訴過柳葦做幾下樣子,挖得好看點就行了,一喊卡就會讓工作人員把她挖出來,後麵補拍是替身的事。
所以事實上是不會受傷的。
副導看她開始挖土了,就準備好喊卡讓人挖女主角出來。
他舉著話筒,盯著女主角,耳返裡是梁導。
副導:“梁導,你看畫麵夠了就說一聲,我喊卡。”
梁導:“嗯。”
畫麵確實收得很漂亮。
人的雙手有五根手指,靈活,可以製作工具,但這雙手其實是很脆弱的。手指細,肌肉力量不足,皮膚下厚度也不足,很難抵抗重力衝擊。手的進化方向是靈巧和機動力,不是力量。
所以柳葦挖土,是很難在短時間有成果的。
土本來是鬆的,但被水淋濕後,土就變沉了,也更粘了,土之間的縫隙變小,在水的結合下,變成了非常難以撼動的屏障。
她開始是兩隻手五指張開去挖,但隻能在挖出五條指痕。
她馬上用手掌去捧起土,但手掌側麵是軟鈍的,不能像鏟子一樣把土挖起來。
她試了幾次後,隻能是先用手指把泥給挖開,再用手掌把泥給推到兩邊。
她很快清理完了腹部的土,可以坐起來了。
她的動作更大更快,但手指很快就疼起來了,她在土堆裡扒出小樹枝和樹葉,想用它當工具來挖土。
她的手上、胳膊上、胸口全都是土和泥點子,嘴上也沾上了,因為離得太近。
她還在不停的說:“咪咪你不用挖,你乖,姐姐來。”
“我不會瘸的……我的腿還是有感覺的……它沒斷……”
副導等啊等,就是等不到梁導發話。
女主角這邊已經把衛衣袖子拉到手上,包住手去挖土了。
副導懷疑女主角已經忘了隻是讓她做做樣子,有工作人員挖她呢。
女主角累得喘粗氣。
女主角胳膊一伸,把衛衣脫下來了!
副導倒抽一口冷氣!
幸好裡麵還有襯衣!
女主角用衛衣厚厚的纏住兩隻手,兩隻手一起使力,努力把腿上的泥往兩邊推扒。
終於看到牛仔褲了。
女主角的動作加快了一倍,把大腿旁邊的泥都推開後,抱住大腿就往上拔。
這種方式其實很難真的把腿□□,因為壓住兩條腿的土太沉,而腿是越到腳踝越細,很容易造成更大的傷害,有的本來隻是輕傷的腿,可能這樣硬拔就直接廢了。
女主角發現這種方式不行,繼續喘著粗氣給自己打氣。
“還好還好,腿有感覺!沒斷沒壞!我不會瘸!”
“咪咪加油!姐姐也在加油!”
“沒事的,咪咪,姐姐不會有事的!”
“姐姐和你在一起呢!”
她振作起來,繼續挖自己。
副導:“梁導,你是想讓女主角自己把自己挖出來嗎?你是不是想讓路總來給你上上課啊?”
梁平:“喊卡,畫麵夠了。”
副導大喊:“卡!”
早就準備好的工作人員抓著鏟子就衝上去了,化妝組和服裝組也早就準備好了大衣也衝上去了,還有打傘的,拿毛巾的,一群人把女主角團團圍住,把她給挖出來,抬了下來。
副導擠過去大喊:“先看看手!看看指甲裂了沒有?”
梁導也過來了,他到的時候請來待命的醫生護士正在給柳葦做清理,生理鹽水衝她的手指。
泥很快清理掉了,後麵開始一股股的冒血絲,混合著泥塊一起往下落,掉進下麵的桶裡。
梁導看了一眼就知道傷得不輕。
他問醫生:“是指甲裂了還是手指頭受傷了?”
醫生捧著柳葦的手看,她和護士一人洗一隻手,生理鹽水對著手指衝。
醫生:“指甲是劈了,有撕裂傷。”她抬頭對梁導說,“要拔指甲。”
柳葦一個後縮,但醫生和護士的手都很穩,抓得很牢。
柳葦:“不用吧,我覺得不太疼疼疼疼!!”剛嘴硬就忍不住了,再一看醫生正用鹽水對著指甲縫衝,桶已經換了一個了,衝出來的水全是粉的。
醫生:“彆怕,我拔指甲很快的,不拔怕裡麵有臟的長不好,拔了好上藥。”
梁導:“拔幾個?”
醫生捧著兩隻手看了看說:“全拔了吧。”
柳葦馬上就想站起來跑。
這下梁導的臉色也變得慘白了。
梁導:“都要拔嗎?”
醫生說話很爽快:“全拔了就疼一回,我看這是都裂得挺狠的,拔了長得快,上藥清洗都更方便。”
柳葦:“我不要,我怕疼!梁導你救救我啊!”
梁導:“你梁導現在也想讓要救啊。能不能少拔幾個?孩子怕疼。”
醫生捧著手仔細看了遍,很是不甘心:“一次就拔了真的更不疼,你想想回頭要是再生膿發火了,那更疼,還要拔,你等於受兩回罪啊。”
最後醫生抱著她的手清理了一遍,商量好隻拔六根受傷最重的指甲。
醫生:“給你留四根吧。我先給你剪剪吧,這裂劈的都要剪了才行,幸好你沒做美甲,你要是做了美甲,那粘了膠的就更難處理了,你不想拔都不行。”
醫生用一個尖頭的彎剪子,用鑽到肉裡的方式給她把裂劈的指甲全給剪了,一邊剪一邊衝鹽水。
醫生:“你看這多費事,你也不少疼。”
柳葦剛才演的時候沒覺得怎麼樣,現在看醫生,身上的冷汗是出了一層又一層。
醫生:“這下麵全空了,指甲是肉啊。你演的時候是魔怔了嗎,不疼嗎?”
梁導陪了大半天,現在去挨罵了。
路總說馬上就到。
陸北旌先過來陪著了,他那邊的戲還沒拍完,聽說這邊柳葦受傷了,趁著拍完一鏡的間隙過來的,一看就知道這姑娘有多受罪。
他站過去說:“要不要我抱著你,你靠著我?”
柳葦現在是自己坐在那裡,怎麼痛也隻是掉一兩滴淚,哭都沒哭。
“不用,我能撐得住。”她說。
陸北旌就站在那裡陪著她說話。
柳葦:“你拍得怎麼樣?”
陸北旌:“挺好的。”他還伸手給她看,“看,我就沒自己挖土。”
柳葦吸吸鼻子。
陸北旌:“拍戲的時候要會自己保護自己。不是非要受傷去演才能演出好鏡頭的。”他看了一眼外麵,說:“你看你自己拚的時候,導演他們都不會拉著你,因為疼不在他們身上。”
陸北旌:“我也有這個時候,認為演員就要不怕受傷,不怕吃苦,為了拍出好鏡頭,什麼都不怕。這一行本來沒有這種要犧牲要奉獻的職業道德,但似乎說起敬業的演員來,都是這麼講的。武打演員不要替身親自拍危險鏡頭總是被人誇的,因為不管是演員自己演,還是替身演,要受傷就是會受傷,而且演員還賺那麼多錢,替身才賺幾個錢。”
陸北旌:“但是,我做為前輩,現在卻很想告訴你,不要太不顧自己的身體,要會保護自己。知名演員個個身上帶傷,陳年舊傷多得是,這其實並不值得羨慕,也不值得鼓勵。更不值得學習。”
他看向柳葦血呼爛的手指。
他說:“拍出好畫麵好鏡頭好故事是導演的責任,你不要去思考太多,去承擔太多不該你承擔的責任。你隻是個演員而已。”
柳葦其實並不覺得有多疼,或是多不值得。
拍的時候她隻想拍出更好的角色,她更操心的是剛才演得怎麼樣,有沒有演出好看的鏡頭來,剪出來會是什麼樣。
拔指甲確實很疼,但這是兩回事。
不過陸北旌的話,讓她覺得這是他多年的體會,是他想告訴她的話。
這份心意要珍惜才行。
柳葦點點頭:“我記下了,以後不會了。”
陸北旌看了她一眼,笑:“我才不信。”
拍的時候怎麼可能會想得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