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連她的口味也學過來了。
白灼大蝦確實挺好吃的。
吃完蝦,他發現桌上還有好幾種魚,比如燒黃魚,就是黃魚先煎再燉,味道非常鮮濃,她每回都是吃一條魚配米飯,盤子裡有三條,他挾了一條到碟子裡慢慢吃。
一邊吃,他一邊看她的神色,果然她的神色越來越怪。
他看回憶錄的時候沒感覺,還以為回憶錄就是這麼寫的,直到他又看了祝女士寫的回憶錄才發現,原來是蘇先生寫的方式與眾不同。
她肯定會覺得奇怪的,到時他可以跟她討論一下,看她是怎麼理解蘇先生的。
柳葦捧著回憶錄,有種在看菜譜的感覺。
比菜譜還乾巴。
【十五日,冬。今天上午跟日本商人鈴木三郎通電話,說定了辦馬口鐵工廠的事。他的妻子鈴木佳子搞了一個工會,收攏了許多我國的百姓,要把他們介紹到馬口鐵工廠裡去做工人。我想這樣可以更有利於管理日本工人的數目,以及防止出現百姓被拐騙買賣的惡事,就答應了下來。】
【十九日,冬。國民黨發電報要追鎖間諜和特務。】
【二十三日,冬。國民黨發電報要逮捕一份名單上的間諜與特務。我將情報遞給了我的上級。】
【一日,春。國民黨發電報要配合日本人在城中的商業活動,我懷疑其中有問題。鈴木三郎應該與日本軍方有很深的聯係。】
……
柳葦翻了半天,前麵大多數是蘇先生在敵後工作的部分,後麵就是他在英日美的經曆了。
【九日,我們還在日本。我的妻子祝玉燕認為這次爆-炸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她取了很多土壤,分彆是道路兩旁的,山林,田野,還有河道。她取土以表層土、五米以下、十米以下三種標準來取。她還收集了一些植物的標本。】
【十九日,我們回到了英國。我的妻子祝玉燕將這些土壤標本和植物標本帶回了英國,她聯係了英國的一些大學,希望可以對這些標本進行一些化學上的測試和研究。她認為這可以分析出這次爆-炸的一些內容。】
【三十一日,我們在英國待了六個月,分析結果還沒有完全出來。但是目前已經有了一部分的結論,我們打算把這些結論先送回國。】
【一日,我們又回到了日本。我的妻子祝玉燕在上一回取樣的地方再次取樣,然後再次將標本帶回英國進行研究。她認為半年的時間,這次爆炸可能還有東西殘留在這些標本裡。我十分的敬佩她的智慧,在這次的事件中,她的敏銳和洞察力遠遠勝過他人,包括我在內。最後證明她是對的,美國扔下的炸彈是前所未有的武器,它有著非同一般的殺傷性。】
【十二日。我的妻子祝玉燕通過教會,將日本的一些病人接到了英國,觀察他們的傷口變化。這些人都是在那次爆-炸中失去了一部分肢體,他們的身體仍然在受著影響,炸-彈的餘威在繼續傷害著這些理應是痊愈的人。】
【四日,我們決定儘快把這些研究結果送回國。我們必須警惕美國和它的武-器。】
陸北旌吃完了過來,問她:“你怎麼看?”
柳葦埋頭書本無暇他顧:“什麼?”
陸北旌:“蘇先生是怎麼看待他妻子的?”
柳葦抬頭歎氣:“他愛慘了她。”
陸北旌愣了一下,他沒看出來。
柳葦:“他的回憶錄後半截全是祝女士,他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從者的位置上,對她的一切都保持著高度的配合性和服從性。”
陸北旌:“是嗎?我隻覺得他有點過於冷靜了。他在回憶錄中從來不寫他自己的想法,都是描述性的語句,全都是彆人的事。”
柳葦:“啊?是嗎?”
她趕緊再翻了一遍前麵的內容,“確實是,他儘量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角度。不過,這是他的第一視角。”
陸北旌反應過來,確實是這樣。雖然他從來不寫自己的想法,不從他的角度去思考,可是整本回憶錄都是他的第一視角。
——他想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卻無形中暴露了出來。
是當局者迷嗎。
還是無法修改自己的想法,隻能暴露呢。
“你覺得他對祝女士是真正的愛情嗎?”他問,“他的心思單純嗎?有沒有利用的想法?”
柳葦古怪的看著他:“你從這裡麵看出了利用?我隻看到他很想保護祝女士,他把她的行為都是以正麵和愛國的方向來描述。”
保護之意非常明顯了。
兩人多年在外,一朝歸國,受到一點審查是可以理解的。祝女士和蘇先生想必也能理解。祝女士把回憶錄寫得非常浪漫,像在寫一本給親友看的小說;蘇先生的筆觸冷靜簡潔,像工作彙報,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替祝女士表功。
她說:“他非常愛她,發自內心——你可千萬不要演成利用,太可怕了!”
陸北旌鬆了口氣:“我隻怕我理解錯了。我也認為他是愛著祝女士的。”
他也看到了愛情,但就因為他覺得這是愛情,反而讓他不敢相信。
愛情真的存在嗎。無私的愛情真的存在?
柳葦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他:“你是不是不相信愛情?”
陸北旌:“相信。不過我隻相信書中的愛情,現實中我還沒見過。”
柳葦:“那我們之間,你覺得是什麼?”
她很好奇他是怎麼看她的。
陸北旌認真思考了一下,認真的回答她:“是動心了。我對你動心了。”
動心了是不是愛情?他覺得還不能算。愛情應該更深入一點。動心就隻是動心了,隻是愛情的初期階段。
柳葦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因為她也覺得她對他的感情處在這個階段。
剛剛開始動心,但還沒有進行到下一步。
這個動心的感情如果可以持續下去,多維持一段時間,維持上幾年,那大概就能稱為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