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午飯本來是簡簡單單的三菜一湯,飯後甜品是孟夜來剛做好拿來試吃的楊枝甘露。
在百裡明亮的強烈要求下，加上了一道清炒西瓜皮。
飯桌上，百裡明亮盯著桌上的飯菜和甜品,感慨道：“女修姑娘,其實你無需這麼客氣,做這麼一桌豐盛的飯菜，實在是麻煩你了。”
孟夜來盯著桌上十分簡單家常的三菜一湯外加一盤西瓜皮陷入了沉思：……新員工他是不是在嘲諷我做的午飯不夠豐盛？
那碗楊枝甘露孟夜來覺得不甚滿意，隻嘗了幾口，而擔擔因為百裡明亮執意要吃西瓜皮所以內心十分同情他,就把糖水讓給他了。
所以那碗楊枝甘露最後基本上全是百裡明亮吃完的。
不聲不響悶頭吃完之後,百裡明亮愣了半晌,問道：“這飲子叫什麼名字……”
他獨自下山走南闖北已有幾年，各大小仙門的筵席也吃過不少，竟從未吃過這麼甘甜馥鬱又涼爽得沁人心脾的飲子。
孟夜來：“叫楊枝甘露。”
百裡明亮喃喃道：“甘露……就算飛升了,天上的瓊漿玉露也不過如此了吧……”
孟夜來連忙擺手,“……不至於，真不至於。”
直到後來百裡明亮正式開始在孟記開始乾活，孟夜來才知道,他不是在嘲諷,他是真心實意的覺得三菜一湯外加一盤西瓜皮已經算是過節,再加上一碗楊枝甘露，簡直比他們宗門的年夜飯還豐盛了。
自從百裡明亮和孟夜來簽了身契以後，孟記的日常畫風是這樣的——
“蛋殼？蛋殼怎麼能扔？來來來，給我，扔到灶裡燒火，燒出來的膛灰種菜正正好。”
“蘿卜根？蘿卜根怎麼能扔？來來來，給我,放在水盆裡養著，過幾天就能吃涼拌蘿卜纓了。”
“淘米水？淘米水怎麼能倒？來來來，給我，我加皂角拿小鍋熬一下，到時候拿來洗臉又乾淨又滋潤。”
……
百裡摳，啊不是，百裡明亮變廢為寶的小妙招小巧思涉獵的方麵甚廣，已是豐富龐雜到讓孟夜來這個自詡為窮人的人都無法想象的地步。
可以說，這些小妙招已經達到了一種微妙的藝術的高度，讓人很難分清他到底是十分節儉還是過於摳門。
孟夜來不禁陷入沉思，原來隻聽人說起過修真界有“無情道”一說，難道還有“無錢道”嗎？百裡之前修的是不是“無錢道”？
尋常人實在很難想象百裡明亮在以前的宗門裡過的是什麼日子。
但據他自己說，他已經是他們師門之中最會賺錢也最舍得花錢的人了。
孟夜來覺得自己的節儉在百裡明亮麵前，根本不算節儉，想到自己一頓飯要吃兩籠豆腐鮮肉小包子，這已經算是揮金如土了好嗎。而像謝琅這種真正揮金如土的人，大概是要遭天譴的程度吧……
如果修真界有省錢101，百裡明亮至少是能碾壓出道的水平。
傍晚時分，屋簷下飄來微帶甜味兒而又微微嗆鼻的炊煙，小菜圃裡原先半死不活的各種香草茁壯瘋長，天井台階上盆栽蘿卜纓長出細細的綠葉來，青翠欲滴，形似雪鬆，賞心悅目。
孟夜來看著擔擔被秘製淘米水洗得又白又嫩的糯米團團小臉蛋兒，不禁由衷的感慨，自己這是撿到寶了吧。
認識了百裡明亮，孟夜來莫名地又有點感慨。
原書裡所寫的仙門修士，無不是一副衣袂飄飄仙氣淩然天人之姿的模樣，舉手投足間儘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所謂脫俗，便是力求要儘力顯示出自己和凡世之尋常凡夫俗子的截然不同之處。
而據百裡自己說，他出身普通，習慣窮苦，日常儉省也是習慣成自然。
像百裡這樣的修士，在凡世摸爬滾打，在原書裡隻能算是背景板。又或許，在原書的評判標準裡，他這樣修真社會底層的人根本稱不上是修士。
但孟夜來卻偏偏很是欣賞百裡明亮這樣的人。所謂修士，誌意修，道法修，心性修，乃為良士。
一個人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仗義而為，恪守信條，正直得可以為自己不認識的人奮力一搏，這樣的人不是真正的修士又是什麼？
她甚至有點惺惺相惜之感。
不過這些話，孟夜來也隻在心裡想一想，自然是不可能說出口的。
是夜，她又拎著食盒去找謝琅。這次是一個褐衣小童前來告知她，他家主人想吃她做的甜品，不拘什麼模樣，隻要夠甜就好了。
正好，孟夜來便做了她改良過的楊枝甘露去找他。
孟記和謝府兩家相鄰，而謝府乃是高門大戶，從自家天井仰頭看去，能看到謝府的高聳屋簷。
現在找謝琅，孟夜來已經有了經驗，先從自家天井越過高牆看一眼——果然，謝琅正坐在一牆之隔的屋瓦上，身子斜支著，一腳曲著，手臂閒閒搭在膝蓋上，看星星呢。
仿佛感覺到目光，他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來。
竟沒想到這樣也能對視上，孟夜來莫名地臉上有點熱，頓了頓，臉熱之意被她壓下去。她舉了舉食盒，揚聲對他道：“謝公子，你稍等一會，我到貴府中給你送甜品。”
謝琅垂眸看她，聲音不高，但那隱約的笑意卻在夜風中清清楚楚地送到她耳畔：“明明近在咫尺，阿拂姑娘乾什麼要多走一段路？”
謝琅不知道從何處知道了她的小名叫做阿拂——孟夜來猜，大概是小白說的——便這樣叫了。謝琅這個人十分自來熟，這一點孟夜來已經習慣了，也便由著他叫。
謝琅笑道：“這牆不高，你跳上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