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1 / 2)

黃昏時分,暮雲合璧。透明的薄茶色天空之中,玫瑰色的晚霞流麗如火。

從趙家莊到豐城城外,約莫二十裡地,兩側青山,綠水繞田。大片水稻田結了穗子,一望無際的碧瑩瑩,沉甸甸的點頭倒伏,風送稻花香。

田埂上,一個農夫扛著鋤頭,牽著牛,他妻子坐在牛背上,哼著山野小曲兒,慢慢走過。老牛悠悠甩尾驅趕虻蠅。

牛背上,農婦忽然不哼歌了,豎起耳朵細聽,然後問丈夫:“娃他爹,你聽到什麼聲音沒?好像有人在哭……欸好像也不是哭,好像是在吐……”

他們走在田埂邊,周圍都是一大片水青稻田,極目之處,任何一個人從路上經過都能看到。眼下一個人都沒看到。

那漢子側耳細細聽,田間水牛的哞哞叫聲倒是時不時聽到,可哪有什麼人似哭似吐的怪聲?他搔了搔頭,“俺莫聽到啊,你怕不是聽錯了吧?”

不是田裡……農婦確信自己剛才分明聽到了聲音,現在怎麼又沒有了。她看了看周圍的山坡,忽然這附近不就是鹿角坡?

想起村裡的傳聞,農婦緊張道:“娃他爹,咱怕不是、怕不是撞上那妖怪了吧?”

早些日子,趙家莊旁邊村子裡死了個懶漢。這懶漢成天遊手好閒,調戲東家媳婦,欺負西家姑娘,人家被他纏煩得怕了,給他幾個饅頭當飯吃,盼他離自家遠遠的才好。這人說是個懶漢,實際上,說是個流氓無賴也可以。

這懶漢無家,晚上便偷偷溜進趙家在鹿角坡上的靈植園睡覺。

某日他在樹下睡覺,忽然被天降正義——死了。

然而,相比起他平日的所作所為,這個懲罰似乎未免太重。

他死狀可怖,頭上臉上密密許多小血洞,像被人用帶刺的肉錘錘了一把似的,總之是那種會讓人做噩夢的死法。而且最離奇的是,即便是把他屍身抬走埋了,樹下他躺屍的地方也傳來陣陣惡臭。

找了一圈,沒有抓到凶手,村子裡便開始傳起了趙家莊在鹿角坡的這處靈植園有妖怪的事情。

按常理說,所謂靈植園,裡麵種的自然是些靈花仙草,但是卻又有人說,有財藥莊為了擴大仙門的生意,其實也在偷偷種些鬼花鬼果。

靈氣充沛也好,鬼氣森森也罷,哪種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有妖怪這事兒大家都信了,鬨得人心惶惶。

有財藥莊家業大,在凡世乃是和仙門打交道做生意的那批富商。鹿角坡靈植園的看園人是趙府管事的小舅子,管事怕小舅子看園不力被追究,還將這事兒壓著呢。趙家家大業大,靈植園也不止這一處,竟也被壓住了。

但傳言卻是越傳越真,太陽也快落山了,農婦是越想越害怕,催促著丈夫,“剛才是哭聲,就是妖怪的哭聲!這坡頭陰森森的……咱快走罷!”

實際上,這所謂的“妖怪的哭聲”來自於遠處山坡背麵的大榆樹下。

樹下,暈劍的少女抱著樹乾——

“噦——噦——”

吐是沒吐出來什麼,就是難受。少女抱著腦袋,嗚咽地撫胸口。

抬起頭來時,淩亂發絲輕撫在她的臉頰邊,姝麗的小小臉孔十分蒼白。

光潔如瓷的額頭冷汗涔涔,一小縷烏黑的長發黏在白玉似的脖子上,少女淚眼汪汪。

太難受了……

也太丟人了……

短短二十裡路,她已經停劍休息了五次。

謝琅也不嫌棄,在一旁蹲下,輕輕拍她的背順氣,而後又說了一句什麼。

“……你在說什麼,”少女揪了一把地上的草,又赧然,又可憐,“我耳鳴,聽不見啊……”

自從開始修習,進展可喜可賀,孟夜來有時也不由覺得謝琅說得很對,非是她沒有天分,而隻是修錯了道而已。

練習禦劍已有一小段日子,因她周身陰氣濃厚,隨取隨用,以陰氣引劍,在天空中小範圍盤旋已不成問題。

百裡已經連續送了好多天的外城單子,夜間又要走無常,打工人拚命的勁頭讓孟夜來感到汗顏。

今天最後一單是送去比較近的趙家莊,孟夜來才自告奮勇代替百裡前來送單。

誰知道,修習路上的大老虎在這兒等著她呢——她竟然暈劍!

眼下禦劍飛行學的十分一般,但因為總是停下休息,她現在禦劍急停的技術堪稱一流。

歇了歇,耳鳴和欲嘔之感才漸漸平複。少女抹一把汗,倔勁兒卻上來了。

她咬咬牙,跳上劍便要再戰,因為剛才的乾嘔,嗓子有點啞。她便啞著嗓子道是:“再來!”

窄袖長靴的青年負手站在一旁,懶洋洋地道:“不來。”

少女堅持道:“我沒事的!可以再飛。”

謝琅垂著漂亮的淺碧色雙眼看她,琉璃靜波般的眸子中倒映了兩個小小的少女。

他軟薄的唇角輕輕翹起,悠悠道:“可我有事,不想再飛。”

孟夜來以為謝琅是被自己剛才顛簸如同開過山車般的禦劍技術煞到了,想了想,自己在他麵前應該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樣子,尷尬得腳趾蜷縮,但又不想表現出來,隻能佯裝瀟灑地乾笑了兩聲,小聲道:“人在江湖,難免遇到些棘手狀況,多謝謝兄的照拂。不過,那個——你應該不會跟彆人說這件事吧?哈哈……”

最後那兩聲“哈哈”可以說是非常乾澀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