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1 / 2)

再一次——孟夜來鼓起勇氣站在台案前,緩緩抬手,取蛋,重複那已經爛熟於心的動作。

無水無油的木質海碗,敲蛋,分蛋,清稠的蛋白裡擠入兩滴新鮮的檸檬汁。

她心中默念法訣,五色竹篾編成的打蛋器在木盆中緩緩立起,仿佛有一股力量催動般,繞著碗邊,越轉越快。

修士異於常人的麒麟臂雖然好用,如今有了一點點修為,控物訣自然更是好用。

白糖分三次加入,最後一次加糖時,打蛋器已將蛋清打發成輕盈如雲的乳霜,盆中明顯有了阻力。竹篾移動,乳霜上便有如天邊流雲劃過的道道痕跡。

相比起蛋白霜,蛋黃糊可謂簡單。麵糊和牛乳、清油、糖攪勻之後,再加入適才分離出來的蛋黃,攪勻成淺奶黃色的流動麵糊便是。

百裡和擔擔都站在旁邊觀摩。百裡做事認真,甚至掏出了一個小本本做筆記,看了看筆記,他舉手提問:“咦,孟姑娘,為什麼你有時候先加蛋黃,有時候後加蛋黃,有什麼區彆嗎?”

“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隻不過後麵加蛋黃,麵糊不易結塊,更加細膩而已。”孟夜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後蛋法的好處還有……你可以看麵糊的稀稠程度,偶爾能省下一顆蛋黃。”

還有這種好事?!百裡眼睛叮的一下亮了。

他“哦”了一聲,飛快提筆記下這一極為重要的省錢竅門。

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拜師一事實在是太明智了!

若是無人親口指點親身示範,即便是把方子抄好交給他,這點竅門,誰能琢磨得透?

百裡飛速記下,喃喃道:“師父領進門,細節定成敗……”

孟夜來心裡很是幽怨,歎了一口氣,看著旁邊奮筆疾書的百裡,又看看另一邊氣定神閒的謝琅,無語望天。

百裡啊百裡,你早不買雞蛋,晚不買雞蛋,偏偏這個時候買……

她實在是被炸怕了,一邊將蛋白霜和蛋黃糊輕輕混合,一邊在心中默默祈禱,“信女願一生葷素搭配,希望丹爐不要爆炸。再炸也彆炸我,炸我也彆炸臉。”

蛋糕液倒入烤盤中,拉成片狀流淌下來,絲綢般疊在一起。將烤盤在桌上墩兩下,絲綢攤開,一平盤的淡奶酪黃,光滑平整如鏡麵。

送入丹爐前,孟夜來忍不住道:“你們再看它最後一眼吧,待會出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丹爐仿佛有靈,烤盤一送進去,白月四腳砰砰跳了兩下,爐蓋輕抖發出怪聲,仿佛桀桀嘲笑。

謝琅往前走了一步。

白月立刻站平,爐蓋嚴絲合縫地蓋好,自動旋轉三圈擰牢,連一絲縫隙都看不到。

百裡抬頭,奇道:“誒,之前沒發現白月的爐蓋這麼嚴實,它是不是熱脹冷縮了?”

白月:……

適才烘烤有餘溫,無需預熱,直接開始。

百裡已經熟練地拉著擔擔躲到角落。

第七次坐在白月前,哪怕前麵擋了個人,孟夜來依舊緊張。她閡目盤腿坐下,屏息凝神,默念法訣,導氣入爐。

謝琅索性也在她身邊盤腿坐下,他並未開口,聲音卻不疾不徐地傳入她的腦海:“你在分心。”

孟夜來是在分心。

因為她很害怕一旦完全入神之後,丹爐爆炸那一瞬間傳來的傷害會更大,所以分了一絲修為護在身前,因此導氣的時候更是沒法專心控製,一陣強一陣弱。

謝琅道:“你所修的道法,以陰炁為引。你周身陰炁雖盛,但是雜質也多;你不加分辨引導,卻還在分心。”

少女心思玲瓏剔透,稍一點撥,立時便通透。

她原來以為隻要源源不斷的將“氣”導入丹爐,不管是什麼氣,都可以供給丹爐的運轉。但其實,白月雖能熔煉百家之氣,各種陰氣妖氣靈氣不在話下,但卻對引入其中之氣的純淨度有極高的要求,這恰恰是最難的。

之所以絕大多數修士都引禦靈氣,正是因為天地之間諸多清濁之氣,靈氣是最純粹最不易摻雜雜質的,是以最適合修習。

其餘各種精炁,不是說不能引禦吐納,而是雜?侍啵雜脅簧鰨慊峁盞狡繽舊先ィ璧糜寫說郎係母呷酥傅悴藕謾?br/>

打個通俗點的比方,就像燒汽油也不能混用標號,否則也會堵塞油箱和火花嘴一樣,白月裡那些稍縱即逝的光和反複無常的熱,正是不純淨之雜氣的產物。

丹爐屢屢爆炸,炸得得麵目全非,原來不是爐性扭曲,也不是糕德淪喪,而是因為燃料不純淨。

所以還是她自己的鍋。

搞清楚了這個,孟夜來才想明白,原來之前烤戚風的失敗是必然的,能搞出個解憂才是極小概率的狗屎運。

但說歸說,修士最難的豈非就是修煉一身精純之氣。越是至純至淨,越是難。

她也以傳音入密開口,有點著急,問道:“那我要怎麼做呢?”

這話一問,其實便是將自己的心神完全交付給了他人。但她卻不怕將心神交付給他。

謝琅說得很慢,語氣很緩,且完全不會被她的急躁情緒帶跑。他說話的時候,音色沉沉如冷泉,將她緩緩帶入全神貫注的境界。

不得不承認,作為朋友的時候,謝琅是一個很好的朋友。但作為老師的時候,他卻更是一個十分迷人的老師。

原先難以因為一時急躁和內心防備而完全無法領會的東西,漸漸開闊、明晰。她在識海中,走進一條晦暗的地道。這路初極狹,才通人,而後有個聲音不疾不徐地帶領她緩緩往前走,路上偶爾遇到阻礙物,這聲音便停了,在等她自己慢慢地邁過去。

百裡明亮在緊張地等待那一聲即將到來的爆炸。

有了處理爆炸的經驗,搽臉的臉盆和布巾已經擺在桌上。

就好比過年要點炮仗一樣,孟夜來在白月爐前坐下的那一刻,就是火折子點燃了導火線。

百裡甚至已經將兩隻手放在擔擔的肩膀上,隨時準備把小孩的耳朵捂上。

左等右等,白月立得穩穩,不動如山。

隻見少女屏息凝神,一開始緊緊蹙起的眉心漸漸舒展,逐漸眉目沉靜,直至完全不動,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與此相對,白月爐漸漸亮起了清光。這清光完全不同於上次那稍縱即逝帶著戾氣的光,這回的光芒溫潤柔和,恍如一輪乳白色的圓月,懸於半空之中。

然後,百裡聞到了一陣香甜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