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2 / 2)

旁邊的七位兄弟當然不想去,此刻卻不得不去了,因此都冷冷盯著他看。

老四用判官筆搔搔了頭,訕笑道:“既然是公子吩咐,咱們自然是硬著頭皮也要上的。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送外賣自然要一起。”

剩下的七人紛紛啐道:“什麼話都讓你說了!”

·

晨風帶來潮濕的雨意,正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的時節。

人家說,秋風秋雨愁煞人,豈非也是真的?

每到這種寂寞清秋細雨迷離的時節,人的心情總是特彆不好。

“星兒妹妹,彆哭啦。”

鹿城,某一處府邸,妝樓上。

屋內一個高個子的女孩子將一張外賣符籙藏在袖子裡,彎下腰,柔聲安慰表妹道:“星兒,聽說上次將你擄走的妖鬼已經被捉住了,你彆害怕啦。好歹也吃一點東西,你這樣不吃不喝怎麼能行呢?”

柳星兒伏案嗚咽,半晌,大概是哭累了,才哽咽地抬起頭,眼睛已經腫成了一對粉紅色的大桃子。

柳星兒抽噎道:“阿荻表姐,不是的,我不是害怕……”她頓了一頓,問道:“表姐,你說……我是不是很醜?”

“你怎麼這樣問?”南荻笑道:“誰敢說我們星兒不好看?”

柳星兒垂頭道:“阿荻表姐,我跟你說一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訴彆人……”

南荻應道:“好,我不說便是。”

柳星兒道:“上回那個妖鬼,不是她將我擄走的,而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跟她走的。”

南荻驚道:“你為什麼要心甘情願跟那女鬼走!”

“表姐,你不知道,其實,其實張郎根本就不喜歡我……”星兒強忍住淚水,泣聲道:“上回我無意中瞧見他和彆的女子在一起,便去找他。誰知他竟將真話說出來啦,他說我的容貌根本比不上那位姑娘的一半,他真心所愛的人是那位姑娘。我們的親事,也隻不過是因為父母之命而已……”

南荻眼見表妹如此傷心,想起那張生說話油腔滑調的模樣,不覺連連冷笑,道:“狗男人,他若不喜歡你,又何必答應這門親事?他父母要攀上我們家,他自己不答應,難道他父母能殺了他不成?他這樣說,你若還嫁給他,他恐怕這輩子都要將你拿捏住了。”

星兒道:“我那日回來,大哭了一場,哭著哭著,忽然覺得很冷,便聽到一個婦人敲門聲。我以為是奶娘來了,便說了句‘進來便是’。”

南荻道:“那婦人不是奶娘?”

星兒搖搖頭,“不是,就是那妖鬼……她好像知道我在因為什麼傷心,坐下同我說了一堆話。我當時興許是哭傻了,竟然呆呆地坐著聽她說。她說,見我可憐才現形幫我,隻要我願意跟她走,她帶我去拜祭一個仙人,那仙人讓我變得貌若天仙勾魂奪魄……”

高個子少女道:“所以你便跟那妖鬼走了?”

星兒蚊聲道:“我瞧她說話和聲和氣,我是個凡人,她若是想要害我,早就下手了……何況,何況她說什麼‘變得貌若天仙勾魂奪魄’之類的話……”

這種話,自然是對任何一個妙齡少女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南荻皺眉道:“會有這種好事?哪家的仙人,讓妖鬼來當說客?莫不是什麼邪鬼妖魔吧?”

說到這裡,星兒也不哭了,哽聲道:“不知道,隻記得那女鬼將我帶到一處十分偏僻陰冷的觀中,朝那案台說了句什麼‘太子’,黑暗中走出一個白衣人,我當時就怕得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被送回家來了。”

高個子少女摸摸表妹的頭,溫聲道:“幸好你萬事無虞,否則舅父舅母該多麼難過啊。那你現在傷心的是什麼呢?難道還不舍得那個狗男人?”

星兒不語,半晌,才輕聲道:“他長得好看,雖然家貧,但他說他馬上就會是個仙門弟子了……”

高個子少女被表妹的戀愛腦噎得啞言,又氣那張生花言巧語,正絞儘腦汁想說辭要說服表妹時,忽然從妝樓的窗戶外看見,遠處天邊飛來七八條人影。

那七八條人影禦器疾飛而來,穿風拂霧,卻雨不沾身,眨眼便懸停到了妝樓前的半空中。

一儒生模樣的修士撚出一張符籙,朗聲道:“這裡可有一位叫作‘蕭蕭江上’的朋友?你點的外賣到了!”

蕭蕭江上荻花涼,“蕭蕭江上”正是表姐常用的詩名,星兒茫然地看向表姐。

“是我點的沒錯。”阿荻從袖口掏出外賣符籙,吃驚道:“但我隻叫了四百文錢的甜品,有必要讓一個小型劍陣來送嗎?”

這外賣符籙是彆人送給她的,隻說這家店乃是豐城數一數三的食鋪,非但味道好,服務也是極佳。恰逢她來看表妹,聽舅父舅母說她心情很差,想著心情不好的人吃些甜的,也能高興些,便提起一天點了這甜品外賣。

但……但送她外賣符籙的人,從來也沒說過,孟記甜品鋪的服務好到這個地步啊?

那儒衫修士將油紙袋遞過來,按照百裡囑咐的,一絲不苟道:“姑娘,你的外賣,這裡是五杯金桂烏龍奶茶,五杯洛神桃膠素顏水,兩份糖蒸酥酪,一袋甜甜圈。都是熱飲,當心燙手。”

他負責說話,也不知道後麵站著的七個冷麵修士是負責什麼,隻不過就算不說話,他們劍陣排開,氣勢也十分英武懾人。

……

兩個少女目送那送外賣的劍陣飛走後,久久不能回神。

南荻忽然拍桌,對表妹苦口婆心道:“你看,長得好看又怎麼樣?仙門弟子又怎麼樣?還不是要來送外賣,一來就八個,哪個不比你那個張郎好看?”

星兒無言。

的確,張郎在普通人裡已經算是出挑,但是和這些禦霧馳風的真修士相比,是大大的不如。

但聽表姐將一杯熱熱的奶茶塞到她手中,語重心長地道:“表妹,我算是看明白啦,男人的甜言蜜語是假甜,點心吃到嘴裡才是真甜。要我看,談情說愛,不如點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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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一天的外賣,暮色四合時,冷風中,八個人回到甜水巷。家家戶戶亮起燭火,半空中彌漫著一陣暖烘烘的甜香氣味,整條巷子都因為這香氣而變得格外溫暖。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一日奔波,風塵仆仆,終於可以停下來歇息的緣故,從半空中看下來,這條所謂的小破巷子,好像也沒那麼破了,甚至還有些許緊湊溫馨之感。

這一排劍陣低空掠過甜水巷,緩緩降下,好不拉風。

甜水巷的街坊紛紛抬頭,奇道:“孟記什麼時候雇了這麼多修士?”

“你才知道啊?在孟記待了好幾日了,我上回去買蛋糕的時候,就看見幾個人抱著刀劍坐在小院子裡,麵無表情,一動不動。我還納悶呢,這些人是來乾嘛的啊?哦——原來是阿拂招來送外賣的——”

有人酸溜溜地道:“我說嘛,孟記的生意那麼好,那個外賣單子喲每天播報就沒停下來過,光是百裡小哥一個人送,怎麼來得及……不過一招就招八個人,還真是財大氣粗呢……”

孟夜來這時候卻出去了,店裡隻剩下兩個小朋友。

她不在店中,八個人隻好招招手,把那紅綾雙鬟的小丫頭叫過來,“小妹,我們公子今天回來過嗎?”

擔擔低著頭,靦腆道:“你們公子是誰……”

老四道:“就是你平常叫的那位百裡哥哥。”

“百裡哥哥麼……他還沒有回來。”

眾人心知百裡應當是在鬼市耽住了,但至今未找他們,想來也不是大小姐有事,心思便微微一鬆,不覺腹中已是空空,聞到庖廚的飯香,更是饑腸轆轆。

眾人正要去尋個酒樓吃飯,那小丫頭忽然小聲道:“你們不餓嗎……”

幾人也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隻見小女孩側身指了指庖廚,“我姐姐給你們留了飯菜,熱在五色竹盒裡,你們拿去吃呀。”

一大隻甜皮鴨,一盆臘肉炒辣藠頭,一大碗芋頭甜燒白,一盤五香鹵牛肉,幾段煎得香香酥酥的肥帶魚,外加一盆白菜蝦米湯,和一大竹筒壓得實實在在的鬆花黃米飯,熱了幾壺酒。

不是什麼豪華菜肴,但卻是放到哪裡去待客都絕不會失禮的菜色。

最要緊的是,光是看,便知道這少女的手藝實在是頂好,極是誘人。

八個人在饑腸轆轆之時看到這熱騰騰的飯菜,心中有些複雜。

小丫頭從天井的麵包窯從拿出一盤餅,正是昨日他們吃過的那種把餡料放在上麵的麵餅。老四問道:“這也是給我們的麼?”

小丫頭道:“姐姐說,看你們昨天很想吃的樣子,就順便烤了……”

昨日在這裡的四人:“……”他們咽口水的動作有那麼明顯嗎?

幾人拎著飯盒走了,回到府邸,吃將起來。

酒熱飯溫,吃到一半,老三忽然放下酒杯,道:“我覺得,那店主姑娘是個好人,咱們當時真不應該看不起人家。”

鮮少開口的老大此刻也頷首稱是,沉聲道:“的確。那店主是個事事分得清的人。”

其實他們這幾人這樣死守百裡明亮,也是一種逼百裡跟他們走的計謀。尋常人若是被幾個人日夜守著,心中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不料,百裡明亮沒有不耐煩,作為老板,那少女居然也很沉得住氣,每日進進出出,隻當沒有他們幾個人,神態笑容,十分自若。

她說不養閒人,果真一口飯也沒有給他們吃;但他們一旦為她做事,她也不渾然計較將當日他們所說的“破地方”“粗賤食物”“可憐人”雲雲,隻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能將樣樣事體,不帶情緒地分得清清楚楚,這事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難,須知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也逃不過“意氣用事”四個字。

有此等稟賦,無怪乎她小小年紀,生意卻做得這樣好。

再加上想到昨日老四他們回來將她所有的法器、靈植園之事講了一通,將那店主渲染地頗為神秘,此時此刻,便都不禁對那少女起了一點肅然的敬意。

老四夾了一片鹵牛肉慢慢嚼,問道:“老八,你看呢?”

老八不喝酒,隻埋頭吃飯,剛拿了一塊酥薄焦脆的土豆煙肉餅就被叫住。

手在半空定了一瞬,老八仰麵望天,默默道:“土豆餅,挺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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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宮殿般的廳堂中,玄玉台塌上鋪著雪白獸皮。

一個圓圓的白玉盤,穩穩浮在半空中,充當小桌。桌上放了兩隻小碗。

“啊啾!”孟夜來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一偏頭,差點把勺子裡的紅豆芋頭湯撒出來。

少女嘟囔道:“奇怪,怎麼會忽然打噴嚏?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念我?”

謝琅不禁莞爾,接過她手中的勺子,道:“還是我來吧。”

小瓦罐裡,紅豆湯煮到開花,紅豆湯汁濃鬱甜馥,芋頭塊在甜湯裡煮得沒了形狀,粉糯得黏牙。白米年糕烤得發泡,金黃微焦,浸在紅豆沙裡,帶一點點焦香。

糖桂花香氣綿長,極為淡遠,莫名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怎麼樣?好不好喝?”少女期待地問道。

謝琅喝了一口,點頭道:“香糯濃鬱,喝下去很舒服。”

少女托腮看他,烏黑的長發垂下,極是纖細清麗。她忽然道:“那我以後每天都給你煮一點湯喝,好不好?”

分明是溫存軟糯的話,她說話時,卻微微蹙眉,神色十分嚴肅,越是如此,便越顯得嬌憨可愛。青年的軟薄唇角輕輕勾起,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能否容我問一句,為什麼?”

少女認真道:“給你補身體。”

饒是謝琅的風度從不下線,此刻唇邊笑意也微微一滯。

旋即,他唇邊笑意更大,淺綠雙瞳暗下來,帶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反問道:“給我什麼?”

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很不好的歧義,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補修為,補修為!”

她道:“我在鬼市不是在問你麼,如果祭厲會讓你修為受損的話,我能做什麼幫幫你的麼?你當時不是說,如果能喝到很好喝的糖水,可能會有幫助的嗎?”

謝琅想起來了,當時他隻是在逗她,沒想到她真的認真記在心裡。他的微笑忽然變得很溫柔,“我的確說過這話。”

孟夜來道:“那你剛才喝了紅豆湯有沒有用?”

謝琅笑道:“自然有用。心情很好,修為立刻恢複了三成。”

少女卻從食盒端出一盤金黃酥脆的炸糖糕,穠麗眉眼彎起,嫣然道:“那如果我還給你做了一碟又香又甜外酥裡嫩的糖糕呢?是不是可以再恢複多一點?”

剛炸好的糖糕又鬆又脆又酥,一定要趁熱吃。

孟夜來在糖糕上咬了個小口子,裡麵極燙的糖汁子流出來。

心急吃不了熱糖糕,她隻好呼呼吹氣。

一邊吹一邊說:“你還記不記得,上回在鬼市,那個賣糖油餅的狸花貓妖,哈哈哈哈,我今天在炸糖糕的時候一直被它那句‘他喵的是地溝油’洗腦,真是太魔性——嘶,好痛——”

謝琅本是閒閒支腿坐在白玉盤的另一邊,她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到了她身旁,蹲下輕輕托住她的左手,道:“燙傷了。”

原來說話間,她沒注意,一個不小心將糖汁滴到左手手腕上。滾熱的糖漿混著油滑下去,登時將腕臂處的雪白肌膚和袖口質地輕薄的衣衫連成模糊的一片。

腕口一條微腫的紅痕延伸進去,孟夜來忍痛道:“沒關係,謝琅,你幫我把衣袖撕開,這裡有冷水嗎?衝一衝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追更的家人們,抱歉,先說決定:這篇文從11月到明年2月期間緣更,每周寫了多少,一次性發出來,2月後恢複正常更新。

再說原因:因為三次元學業太忙,再加上猝不及防被通知有個很好的機會,以目前的學習階段而言,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我很想全力以赴去試一試。最近白天學習,深夜寫文,每天基本通宵,身體扛不住了,最近一直在發低燒,真的很抱歉。寫文方麵,雖然有大綱,但這樣兩邊兼顧寫出來的東西我其實不太滿意。這篇文算是我成績最好的一篇,意義特彆,不會坑的,這期間也還是會更新,三次元事情忙完再日更。最後給追更的寶子們發一點小紅包,開開心心去看彆的文吧,偶爾回來看看我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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