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2 / 2)

少女的腕肘上,肌膚細膩,一切如常,恍若無事發生。

“彆鬆開!”

孟夜來還沒看清,於是立即下意識地反手抱住謝琅的手,很用力,這麼一抓,兩人十指掌心緊緊相扣。

有他在,少女小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紋似乎是被某種迫人的威壓逼迫著,又靜靜浮上來。

少女抬起手臂,仔細看看,適才一道滾燙混著熱油的糖漿彎彎曲曲地往下流,燙出一道細紅腫痕,正好和其中一線舊紋重合。

想了半天,孟夜來大概確定這些咒紋不會是自己來了豐城以後的事情。那麼,就是原身留下的了。

在腦海中翻遍,到底沒有想起誰對原身做過這樣的事情。但看著看著,孟夜來卻的確看出了點名堂。

這些緋紅紋路的排布,雖然錯亂,卻亂中有序,這些紅線般的紋路的確構成了某種繁複古老的圖紋,且她依稀在什麼彆的地方看見過。

但是,以她的修為儲備,還沒有到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什麼咒紋的地步。

謝琅點道:“這是祭生咒沒有完成的樣子。”

孟夜來懵:“什麼是祭生咒?”

謝琅道:“簡單來說,是一種上古時候傳下來的祈降之術。”

上古時候,在僵持數十年的鎮鬼之戰中,修士們漸漸不敵從地底湧出的源源不斷的惡鬼。為了向神明祈求借力,有些走了歪路的修士便想出獻祭活人的法子。

以溫熱肌膚為黃紙,以新鮮血痕為丹砂,以生人靈府和元丹供養,生造出一尊天地之間絕無僅有的活爐鼎,以祈求神明降臨,賜予力量。

青年碧色眸子凝望著她,道:“萬幸,阿拂,你手上的紅紋,到一半便斷了,不能傷你。”

望著那走勢淩厲又戛然而止的紅線,少女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反應過來了,忽然喃喃道:“幸好斷了……若是沒斷,那我不是滿頭滿臉都布滿這紅紋?那豈非就像是……過年時候的窗花成了精?”

本來生死攸關,氣氛十分嚴肅,尋常人這時候早已嚇得膽戰心驚,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謝琅怎麼也沒想到,這樣要緊的關頭,少女的思緒還能如此跳脫。

但見她裹緊自己的衣衫,心有餘悸地上下摸摸自己的頭,苦著小臉,一副“死也就罷了但是變成窗花精死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的憂愁樣子,不由順著她的話想了想,麵色放鬆下來,也笑了起來。

謝琅唇角微勾,道:“你要是窗花成精,我便去作你身邊的對聯。”

笑罷,片刻,他正色道:“不是這樣。祈降術若成,這些祈求的咒言圖紋都會融進爐鼎的靈府,隻在掌心留下一點紅痕。”

這樣大的祈降之術,難成易破,長則數百年,短則十數載,一旦中斷,便失了效力。

紅紋斷,爐鼎不成,施術者不欲人知,所以用另一種遮掩的術法將此痕紋匿藏在她的肌膚之下。

這一道遮掩之術極隱蔽,若非不是今天恰巧孟夜來燙傷了自己,這燙傷痕跡又恰好與咒紋重合,又恰好有術法極強的人幫她療傷,這祈降紋絕不會重現。

少女道:“如果不是這些巧合,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身上還有這種邪門的東西……”

謝琅不置可否地道:“上古時候,此術法不算是歪門邪道。相反,願意用它的,都是真正的修仙者。”

兩人並肩坐於白絨絨的雪白獸皮上,少女裹著青年的衣衫。他潔淨的衣衫上有很淡的冷香,像是柏子掉在冰屑裡的氣息,既清又冽。

手臂上的咒紋隱匿下去,肌膚光潔如常,少女也漸漸鎮定下來,聽罷,她肅然道:“怎麼?祭生人為爐鼎還不夠邪門的?”

雖然她也在矮鬼給的話本和插圖小書上看過不少什麼關於“爐鼎”“雙修”“養元”一類的軼聞,但那些都是些帶著曖昧顏色的修仙小故事,你情我願,纏綿熱烈,哪裡會講到這種關乎生死的事?

謝琅緩緩道:“因為那些狂熱古板的修士們認為,祭出靈府,剖出元丹,成為神明降世的爐鼎,是最虔誠的信徒才有資格做的事情,乃是無上榮耀。”

孟夜來點頭,心想:“既是榮耀,施術者絕不會將其讓與他人;既是以自身為祭,也輪不到他人置喙是否歪門邪道。”

千百年來,此修煉之法和什麼“找到上古神髓就能一步登仙”“吞下混沌道邊枉世花便能永生”這類稀奇古怪的傳聞一道成為了中洲修仙界的幾大知名傳奇故事。

雖已變成傳言,但總有修士鬥膽想要試上一試。也能夠理解,試問修仙之人,誰不想要無上修為、一步登天呢?

但自諸神隕落後,求神拜鬼的人漸稀,甘願以自身為祭的虔誠信徒則愈少。但是隻要有一星引子,就會有人飛蛾撲火。對於權利、財富、力量、美色的追逐,莫不如是。

久而久之,於是便有人想出來用彆人的血肉之軀來做活爐鼎的法子,非但如此,還在不同的施術者手中有了各種各樣的變化。這種極為刻毒的邪術自然是為正統仙門所不齒,早已絕禁。

既然是“早已絕禁”,曾經隻是尋常仙門小弟子的孟夜來自然不會認識。

少女從寬大的袍口伸出手,手中聚起繚繞陰氣。她嗤聲冷嘲:“道貌岸然,說得好聽。這術法絕禁了嗎,聽起來蠻耳熟的嘛,邏輯不就和當時天玄宗那些人給我下的轉陰符一樣麼?又想要,又不舍得自己以身犯險……”

她話音忽的頓住。

又是天玄宗!

原身一介凡人,自小被仙門宗師帶上了天玄山,除了天玄宗的人,誰能在原身身上留下這樣的咒紋?當年仙師所謂的根骨,難道就是做一尊祈求神明降臨的爐鼎而已?

無論祭神,還是祭鬼,總之,就是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