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殷子珮卻不太耐煩聽這個,若不是請她來的齊桂順慣會逢迎,她早就走了。
“千戶大人,小衙內的姓??已改,您消消氣。這顆夜明珠還懇請您收下,是趙府衙的賠禮。”
自從上次趙青雲被殷??珮當眾羞辱之後,他爹多次前來賠禮,都被殷子珮拒之門外。想必是趙府衙聽說富商齊大當家和千戶有幾分綿薄的交情,便輾轉讓他來幫忙求情。
殷子珮不樂意見他,??是為了立威,二則是覺??趙家太沒有誠意——從趙青雲改成趙青雲又是幾個意思?就不能換成什麼趙青憨、趙青傻、趙青呆嗎?
齊桂順為她斟了??杯茶,低聲道:“趙大人畢竟??是一方父母官,您多理解則個……”
這話倒??中肯。趙青雲的爹畢竟??算是一方父母官,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麵,被人恐嚇??頓就給兒子改個??,傳出去總歸不是件多麼光彩的事。可他?不敢的罪千戶大人,因此最後一個字改形不改音,就是希望知道的人少些。
殷子珮翻開雕工精致的木盒??,看到裡麵比拳頭還大的上好夜明珠,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她養的貓愛玩這種東西。
齊桂順一喜,知道這事兒算是成了。他樂嗬嗬道:“這家雲水坊是小人名下的戲樓,日後咱錦衣衛的弟兄們來這裡耍,直接掛賬上就行!二樓最好的雅間平樂軒,以後也單給您留著!”
此刻他們所在的包廂就是平樂軒,二樓最中央的位置,雖在中心然而隱蔽性極強,從這裡能將??樓的情景儘收眼底,就連二樓的其他雅間也能窺視??二,卻被人看不到分毫。
殷子珮不置可否,就聽對麵繼續喜氣洋洋道:“呀!這場戲是《帝女花》,馬上要出場的可是樓裡的台柱子方清平!保管不會讓大人失望!”
管他什麼帝女花還是霸王花,殷子珮對戲劇這種東西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她擺擺手:“行了,我這就走……”
話未說完,??個身著粉色繡花裙的女嬌娥蓮步輕移來到場上。圓潤如意領對稱平整,五鳳頭藍鳳冠做工精良,明明是再端莊不過的扮相,可是那小娘??身段妖嬈,隔著寬大的戲服都能感受到她盈盈不堪一握的水蛇腰。??加之她五官標致,秋水明眸,菱唇微啟,咿咿呀呀聲如出穀黃鸝。
毫不誇張地說,殷子珮的骨頭??下就酥了半邊。她還從未有過這種體驗,??從來不知,這世上竟有此等輕柔悠揚的嗓音,聽了直教人心曠神怡、魂遊天外。
平日裡為了迎合殷子珮的習慣,周圍人說的都是官話。但荔灣省這邊的戲迷隻聽粵劇而非京劇,是以那小娘??在唱些什麼,殷子珮其實是聽不太懂的。但這並不妨礙她聽得如癡如醉,??雙銳利的雙眸此刻卻癡癡地盯著台上那似水柔情的美人。
她在京城時,耳濡目染沾染了她娘的??些習性,??曾流連青樓楚館,還豢養過二三麵首,但那時服侍她的都是男子。如今看了這樓下唱戲的女嬌娥,她方才??知,原來女人也能勾起她心中最原始的欲念。
水袖輕舞,美人柔軟的腰肢彎折成??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引??戲迷們大聲叫好。
如此美景,可就有某些腦袋被驢踢了的傻逼來煞風景。
??曲終了,殷子珮還沉浸在美人塑造出的妙然境界中。趙青雲,啊不,是趙青雲搖頭晃腦地跳到台上,伸出鹹豬手欲拉扯美人。
“清平妹妹,半月未見,我對你甚是思念。”如今已入深秋,趙青雲卻自覺風流倜儻地拿出一把折扇在那裡搖頭晃腦。
他在家躺了好幾天才出府,但殷子珮那日下手不輕,是以他臉上仍是青紫交接。此時展顏??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漏風笑容,估摸著??是被殷子珮給揍沒的。
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當著齊桂順的麵,殷子珮再次從二樓翻身而下,飛至高高的戲台上。
趙青雲也??次被踹得吐了血。
這次,殷子珮未言隻字片語,趙衙內隻抬頭看了??眼,便誠惶誠恐地逃了。
??是夠倒黴的,在家休養了這麼多天,這是他第一天出來,誰知又碰到了殷子珮這個煞神。怪隻能怪越秀府地方太小,裝不下千戶這尊大佛。
殷子珮轉頭看美人,雖說那戲子並未露出驚惶之色,但眸中秋水氤氳,殷子珮隻覺??仿佛在一片霧氣中看到了波光粼粼,實在是天地間少有的絕色。憐香惜玉之心頓起,她不僅放軟了語氣:“可有被嚇到?你放心,有我護著你,那姓趙的不敢再來。”
方清平盈盈??拜,麵上掛著??體的微笑:“清平多謝大人憐愛。”
殷子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倒不是因為方清平的官話不太標準,畢竟在荔灣省這地方若是遇到操著??口流利官話的人,多半非富即貴,亦或者是專門培養出來用來服侍貴人的瘦馬優伶。方清平顯然不屬於這兩種範疇。
雖說這女子正常說話時如清泉泠泠,??甚是好聽。隻是這聲音對於一個女??來說,卻稍顯粗獷,??點兒也不似她唱戲時婉轉酥人。
然而殷子珮自詡君??,??不好直接詢問,恐怕唐突了佳人。她眼尖地發現地上掉了??個珠釵,恐怕是剛剛拉扯躲避時掉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