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懿和帝來舒妃宮中,聽說長歌還沒走,便將她叫了過來,隨口問了一句:“你父親千裡趕來,你竟沒隨他離開?他心中怕是失望。”
長歌含笑道:“怪父親來得不巧,長歌先應了娘娘,不好食言。”
懿和帝挑眉:“應了舒妃?應了何事?”
長歌瞧了眼舒妃,笑道:“娘娘曾同長歌說起幼時看過半場戲,至今念念不忘,很是遺憾。”
舒妃愣了一下,連忙垂下眼睛不露聲色,懿和帝的目光緊接著落到她身上,柔聲道:“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哪家戲班子,隻管傳進宮中就是。”
舒妃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隻好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懿和帝不解,看向長歌。
長歌道:“娘娘說是鄉下的戲班子……”
懿和帝今日似乎心情極好,當即笑道:“竟是為了這?隻要朕的愛妃想看,彆說是鄉下的戲班子,就是天邊的戲班子朕也派人傳。”
長歌笑道:“父皇且聽長歌說完,鄉下的戲班子都是四處巡演的,今日在南,明日在北,如浮萍無根,居無定所。娘娘幼時跟著府裡的媽媽去瞧了半場,等她再得機會出門,那戲班子早不知去了何處。娘娘那時年紀小,又如何知道那戲班子叫什麼呢?”
舒妃聽到此處已明白了長歌的意思,略含遺憾地接了一句:“這麼多年再沒瞧過當初那場戲了。”
“哦?能讓愛妃念念不忘至今的戲,朕倒有些好奇了,講的什麼?”
“父皇想知道嗎?”長歌反問。
懿和帝失笑:“聽你的意思,朕若想知道,你就偏不要朕知道是不是?”
長歌抿唇一笑:“這倒不是,隻是長歌答應了娘娘,要替她續全了那出戲。喏,日子都選好了,就是臘月二十三小年那一日。父皇若是想知道,不如到時一同來給長歌捧場?”
懿和帝的心情果真不錯,長歌如此一說,他立即就應了,還慷慨地表示,宮中這些人任她差遣。
如此和顏悅色,與之前判若兩人,以致懿和帝離開後,舒妃驚訝道:“鎮國公如今已經離朝,不想對陛下的影響力竟還這樣大。”
長歌淡道:“我父親獻上祥瑞原是來交換我的,如今我自願留下,無異於是讓陛下平白占了天大的便宜,他心情自然不錯。”
舒妃垂眸,掩去眼底黯然,轉了話題,問:“你說的戲該不會是……”
長歌點了下頭。
舒妃臉色頓變,警告道:“萬萬不可!此事在陛下心中埋藏近二十年,是他身上最大的逆鱗,事關他作為男子的尊嚴,你若妄動,鎮國公縱有再多的祥瑞也救不了你!”
長歌低頭一笑:“娘娘,我說您隻看了半場戲,您該不會以為我信口胡謅的吧?”
舒妃一怔,而後領會到長歌弦外之音,眼中頓時露出迷茫:“不可能,當年我就在姐姐身邊,這件事不會有人比我更加清楚,鎮國公更加不可能。”
“娘娘誤會了,我父親一個外男如何會知道這些宮闈秘事。他若果真知道了,又如何還能繼續領兵?隻是有時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而沒看到的那些……也不過是我自己的猜測罷了。”
“猜測?”舒妃不敢置信,“僅憑猜測,你就敢如此?若你猜錯了,又要如何收場?”
“錯了便錯了吧,”長歌漠然道,“這戲本來也不是隻給陛下一人看的。”
“長歌……”
長歌話鋒一轉:“娘娘莫忘了,及時將那小宮女放出宮去。”
舒妃不悅地抿了下唇:“這等興風作浪的賤婢,若不是運氣好正好從那裡經過,在這宮中定不久命。”
長歌隻道:“不論是誰,隻管按計劃吧。”
舒妃這才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過了兩日,那日在舒妃門口被雪砸中的宮娥就歡天喜地地出宮了,其他宮女們私下議論紛紛,言語間多多少少羨慕。
原來,這宮女本是犯了錯,被罰到了冷宮去做粗活的粗使宮女。冷宮中的主子尚不見天日,何況宮女?原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暗無天日了,不想那日在舒妃門口被雪砸了一回,回去沒兩天,舒妃忽然說要為貴妃祈福,蒙得道高僧指點了放生一途。但這放生卻並不指畜生,而是指人,且一定要是己亥年冬月十一生的女子。
舒妃代管後宮,立刻著人查證,宮中果真就有一名己亥年冬月十一生的宮女,正是那冷宮宮女。
她離放出宮的年紀差得遠,按理怎麼也輪不到她出宮。誰曾想,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就偏偏砸中了她,這就難免讓旁人羨慕起來。
那冷宮宮女出宮沒幾日,邊關又傳回消息,說秦王大軍瘟疫已除,如今已經繼續西去。與折子一同傳回京中的還有些不知真假的風聲,說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什麼瘟疫,實則是有人通敵賣國,下毒暗害。秦王殿下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最後來了個釜底抽薪將奸細一次揪出,除了後顧之憂。
這所有一切的發展都讓最初的謠言不攻自破,一時間,原本眾人避之不及的地方立刻變得炙手可熱起來。舒妃宮門口甚至總有人從那裡經過,也不知道這些人都在想些什麼。
“難不成也想被咱們王妃的福氣砸中?”夭夭和長歌說起,好笑又有些譏誚,“那還得看咱們蓁蓁何時有空去替她們打下樹枝才行。”
得來蓁蓁睨了她一眼。
夭夭吐了下舌,又道:“不過不論如何,如今再沒有人敢胡說八道了。”
長歌垂眸,目光溫柔地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這時,腹中的胎兒像是回應她似的,輕輕動了動,就像是伸了個小懶腰。
長歌心尖兒一軟,忍不住就輕輕笑了出來,抬手一下下撫著它。
最近胎動得越來越頻繁了,腹中的小家夥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出來。
“也不知道秦王殿下能不能及時趕回來。”夭夭歎道。
“會的。”長歌頭也未抬,嗓音從容篤定,“這場仗會很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