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藏貞清亮的眼神,曜淵不避不讓,抿唇不做解釋。
所謂攝魂咒,一如其名,攝魂奪魄,操縱心智。
聽起來很玄妙,實則施展起來耗費精力。且隻有修為超絕的人才能施展,對方功法越強,施咒人便越吃力。
達到這層修為的人,比起勞心勞力用攝魂咒,大部分都選擇直接開打碾壓對手。
方才,他確實用了攝魂咒,但隻是想將藏貞定在九霄長天。
可在風動樹動中,他幾乎出於本能傾身而去……
藏貞看他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心下發虛。
短短一眼竟就被迷了心智,到底是曜淵功法太強,還是她心智不堅定?
“嚶!”,被兩人忽略的腓腓哀怨地抬起濕漉漉的眼睛。
藏貞順聲低頭,看到這張許久不見的小圓臉上交錯著委屈和歡喜,心頭驀然一軟,貼上腓腓的小鼻尖略震驚道:“崽,你認得我?”
曜淵涼涼道:“它靈智全開後,又日日呆著榣梧桐林,自然辨得出你。”
他考慮到九霄長天傳出有魔族奪舍的消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是以對外隻說洛合仙姬於四梵天染了病。
連山與鹹寧同洛合接觸本就少,又思及仙姬遭遇極其凶險,難免仙體受損,影響心情。他們在潛意識裡為洛合的行為變化腦補好了理由,也並沒有起疑。
而腓腓從前天天與藏貞膩在一起,再加上靈智進益,雖看不破魂魄異常,但卻能更敏感地感受到藏貞與洛合細微處的各種差異,也就認得出藏貞。
這些藏貞並未料到。
她本以為腓腓會很得洛合寵愛,當下心中更酸,決定要將腓腓帶回魔族。旋即,抬眸對上曜淵冰寒視線,道:“實不相瞞,我有事相求。可否讓腓腓跟我回族,另外……”
見曜淵挑挑眉,她繼續道:“如今我被仙魄反噬,還望帝君助我抽去這一魄。”
他懶懶展開長袖又背過手去,眸比點墨而唇紅若噬血,似笑非笑道:“我為何要幫你?”
見曜淵沒有露出一絲驚訝表情,仿佛他早就知道這件事,藏貞心中一緊——
恐怕在締結靈契盟時他就料到這一日!
他究竟在想什麼!
藏貞腦海翻湧,麵上卻不顯,定神,隻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會幫我。”
她語氣篤定又不容置疑,眼神灼灼,像是全身心相信著他。
曜淵唇角一僵,眸色也變了變,緩緩問道:“為什麼?”
藏貞眉間業火明亮,從容不迫道:“因你是聰明人,你要的,隻有我能給你。”
曜淵一頓,眼神狠狠一深。
她繼續道:“若魔族與仙界開戰,必定生靈塗炭。率領族眾,得欣欣向榮盛世,這一點我與你追求相同。我雖無心舉兵,可若我遭到反噬,魔族易主,難保新王不會出兵仙界,而靈契盟還在,真到那時,你豈不是頓失先機?”
聞言,曜淵非但沒有動搖,周身壓迫卻更深一層。
難以自抑的仙力層層湧出,教人遍體生寒,他扯出詭異的冷笑道:“藏貞,我要什麼,你真的不知道?”
語氣森寒,令腓腓都縮起脖子轉到藏貞身後。
這番話是藏貞推己及人,深思熟慮說出口的。
從大局來看,兩族若想長足發展,勢必要在對抗中1共生,那麼比起整日尋釁的東極,曜淵做天帝對藏貞而言是最好的選擇。而相比一心踏平仙界的洪羅,藏貞做魔王,對曜淵也是最佳結果。
因此,她麵對曜淵的驟然反問愣了一瞬。
刹那的茫然似乎點燃了曜淵的怒火,見他真個人若滿弓緊繃,藏貞隻好找補道:“其他的,你大可說出來商量一下。”
不說還好,此言出口簡直比得上火上澆油,曜淵眼角都泛上氣怒的紅暈,他猛地上前狠狠拽起藏貞的手腕。
拉扯間,紅白廣袖摻在一處,搖擺若水波起。
藏貞被拉得一個踉蹌。
君子動口不動手,曜淵怎麼不按套路來!
她接著眼神一凜,瞬間發動魔氣,奈何此時根本不是曜淵對手,黑紅魔氣從他指縫裡儘數泄出。
看著曜淵古怪神色,藏貞腦中莫名想起兩人方才幾乎就要疊起的雙唇,心裡隱隱泛起陌生的驚惶……
曜淵卻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全身的仙力絲毫不掩飾,猛地向外翻湧,林間瞬間蓋上一層藍色薄冰,此間萬籟俱寂,而那深藍色仙力還在不停湧出。
他繃著臉聲線都在顫抖:“好!很好!看來我做的還不夠明顯!”
他手上力度更深一分,正欲欺身,卻麵色一僵!
一股紫粉色強光在藏貞背後幾丈爆閃,如同太陽在眼前炸裂!
兩人都被這光刺得偏開頭去——
與此同時,自強光處傳來浪湧奔騰的水聲,打著旋的吸力將榣梧桐卷倒一片!
藏貞當機立斷,運氣穩住身形,仍覺有股力量將她往後拉,仿若要將這身皮都活活拔下來。
那股蠻力越來越強,近處仙樹被連根拔起,盤枝錯節的根帶起一片土地!
藏貞隻覺腳下已經要撐不住,漸漸向後滑去!
而曜淵的身形也在光與氣的衝擊中搖晃著。
最後一個瞬間,她猛然撞上曜淵懷抱,他雙手護住她的背——
兩人終是不敵,齊齊被卷入強光中!
耳邊儘是海浪湧聲,不過幾息,便重重砸到地上!
曜淵護在藏貞身下,一手扶著她的頭,另一手鉗著她的腰。
才一落地,兩人皺眉倒抽冷氣,一左一右偏過頭去!
藏貞鼻子磕在曜淵喉結上,像是吞了一碗芥末般,隻覺一股酸麻痛往腦門頂。
那廂曜淵揉著被藏貞腦門衝擊的下巴,劍眉微蹙。
對視一眼,彼此都發現不對勁。
落地之時他們都外放了功法以做緩衝,本該緩緩落地,但按照剛才的衝擊力,這些功法最多起了一半作用。
藏貞一手捂住鼻子,另一隻手撐在曜淵耳側,艱難地抬起身看向四周。
天空中有藍色水紋流動,拉扯他們的強光已經徹底消失。
水紋下浮著一層紫粉色薄霧,向遠處看,像是有連綿不斷的“桃樹”,偏偏那“樹乾”是淡淡紫粉色的珊瑚質地,而樹葉則呈現深淺不一的藍色海藻狀。
兩人所在處,鋪滿了高至腳踝的藍色草株,葉片柔弱地分為幾叢,形狀介於海草和含羞草之間。藍色草地之下,是被薄薄一層藍色琉璃狀的殼子蓋住的縱橫交錯的藍白絲絡。
她警惕地掃視四周,沒有發現什麼危險的東西,此處空氣植物既沒有靈氣也沒有毒氣,嗅了嗅,隻有濕濕發鹹的味道。
隻是這夢幻的色調有些莫名熟悉——
身下人似乎也剛剛審視完這方世界,簌簌動了動,藏貞轉眸看向曜淵。
好好在榣梧桐禁製中,怎會突然被卷入這裡?
若不是方才她感受到曜淵也在抗拒豪橫的吸力,並且給她當了墊背,她肯定懷疑這人暗算她!
然,就算進入此處不是曜淵刻意為之,但這裡與九霄長天聯通,曜淵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方才流轉的曖昧儘褪,兩人間機鋒暗藏。
藏貞長發一半披在背後,一般落在曜淵臉側,他就一派坦然地仰麵看著藏貞。
她淡淡道:“這是什麼地方?”
突然,自頭頂傳來陣陣浪湧水聲,仿若他們身處水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