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羚州天上與地下,金銀亮色仙兵交戰,若金沙灘上拍上一線銀色海浪,耳邊不是浪潮漲退,而是金石碰撞的廝殺之聲。
曜淵白袍逆風舞動,他不入戰局,反而眉眼冷然,穩身立於一塊險峭難攀的高石之上,眼中冷靜,定觀戰局。
東極一脈的天兵與東極本人格調一致,各個男仙滿身金甲,自空中向下看,宛若五彩石縫中夾著一片金色沙子。穹頂光彩往金甲一打,委實亮得晃眼。
眼下金色和銀色在撫羚州彩石中,宛若兩條鐵水,互相對抗,發出激烈的撞擊聲。
東極趁著曜淵不在九霄長天,派出他的心腹大將率領五萬重甲仙軍,裝著數不儘的仙家兵器,奇襲曜淵在撫羚州駐紮的一萬仙軍,可謂是下足了本錢!
除了要將曜淵一脈徹底趕出嵐川五洲,穩固仙宮外,還存了震懾曜淵並鼓舞自己陣營的士氣之心。
然,雖說東極的仙兵在人數上有壓倒性優勢,但他在位習慣了以禮樂束人,他的將帥擅長紙上談兵,華山論道。更為致命的是在沙場之上,主將副將則互相看不順眼,都想施展韜略,導致陣型散亂。
這五萬金甲仙兵貌似固若金湯,實際上,陣型已經被打出數個缺口。
連山運兵如神,他所領的銀甲仙軍逐漸突圍,若海水漲潮,漸漸衝散金沙,同時,左右翼也漸有包抄之勢!
更何況,東極仙兵遠遠不及曜淵的仙兵精銳。
這場戰鬥,已經可以初見勝負。
曜淵垂眸,見連山大勢在握,似不需他出手。
他倒也樂得見連山增加曆練,立下這一功。
曜淵一邊盯著戰局,一手卻在緩緩盤著訊珠——
藏貞也該到鉤吾山了。
突得,訊珠閃出靛藍色光澤,藍光從曜淵指縫中透出,他耳邊響起一聲珠碎脆聲。
曜淵眉眼輕挑,露出笑意。
接著,耳邊又響起第二三四五……十聲玉碎聲。
竟是同時用了十顆!
曜淵:笑容逐漸凝固。
嗬,一日十顆,便是這樣用的?
他嘴角噙著冷笑,十聲清脆玉碎聲後,耳邊總算傳來藏貞的聲音,曜淵尚未來得及質問她十顆訊珠一次性捏碎的事,便聽藏貞急促道:“曜淵,我忙,回聊!”
曜淵獰笑著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道:“藏貞,你……”
沒出口的話,被耳邊呼嘯的烈火燃燒聲與風聲打斷。
顯然,對方狀態為忙碌,語音已經離線。
訊珠聯動,十顆訊珠在他手裡化為齏粉,淺淺一層融化在他的白袍尾。
“嗬。”
風中傳來輕飄飄的冷笑,下方仙兵不約而同,隻覺鎧甲上覆上一層水汽,同時脖後一涼。
他們隻道是對方殺氣迸射,恐怖至此,當下手中仙器術法用得更加勤快!
連山也克製不住地摸了摸脖子,撫平一片雞皮疙瘩,他條件反射地向上看去,竟看到失聯多日的曜淵帝君!
眼見靠山來了,連山險些當場眉開眼笑。
然,帝君怎還穿著仙魔大宴的華服?
沒時間想這麼多,他長劍橫掃,接著小心翼翼地抓起身邊的一個仙姬直掠而來!
曜淵組建的軍隊與東川不同,他不拘男女,有誌向有實力的皆可入伍,這也是從延曲天帝時期傳承的規矩。
天策軍副將浮雲華也是女仙,且未成為主將隻是因為率兵之能不敵廉毅,並非受女子身份限製。
是以,曜淵雖早就看到連山身邊有個不太堪用的仙姬,也沒有特彆留意。
這廂,連山虛扶著仙姬的腰衝破對戰的群仙直掠而上,但帝君選得落腳地實在位置刁鑽,連山才一落地,先手忙腳亂幫腿膝發軟的仙姬站穩,才恭敬道:“帝君!”
洛合仙姬虛扶著連山端好儀態,也欠身道:“洛合見過帝君。”
雖說高處不勝寒,但此處也忒冷了些,連山打了個寒顫,正色望向曜淵,見帝君一如往常滿臉高深莫測。
曜淵略頷首,眼中露出些讚賞之意,緩緩對連山道:“打得不錯,這將是你揚名一戰。”
連山方才看到帝君一派從容立在高處,便明白曜淵帝君已經觀望了一段時間,之所以沒有出手,大概是想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
如今得了帝君鼓勵,更是心中激蕩感動,暗歎自己選了明主。
感動之餘,還是抬起眼,有些瑟瑟道:“帝君……可否照看仙姬一二。”
曜淵這才緩緩轉眸,不帶情緒的星目看著嬌怯的洛合仙姬。
帝君微涼的視線觸及她的瞬間,洛合臉頰緋紅。
雖說,連山青年才俊,性子又好,而帝君卻總是冷漠薄情的樣子——
但,許是見過了帝君為她布茶時的溫柔,她總是覺得,這樣冰山一般的帝君,心裡一定有一團火,隻消將他融化,帝君一定比誰都熱情溫柔!
每次見到這樣神秘的帝君,總會不爭氣地臉紅呢。
曜淵隻掃洛合一眼,視線並不停留,又蹙眉對連山道:“閒雜人等為何在此?”
洛合柔弱倔強中帶了一點委屈,邁著小步子,上前一步勇敢地頂著帝君渾身寒氣直視曜淵道:“帝君,你不要怪連山!是洛合堅持要來的,洛合能戰,洛合想和大家並肩作戰!”
她此番一定要來,除了說出口的理由,也有些置氣的心思在。
自從被奪舍之後,連山和鹹寧總是時不時問她身體何時恢複,她也知道他們是好意,但時間一長,難免自己心中暗生了好奇之心,奪舍之人到底做了什麼?
稍一打聽,洛合便知道了奪舍自己的那個魂魄的所作所為,私下難免生出攀比之意,巾幗不讓須眉,她也可以的!
聽著洛合嬌軟語調,連山則是撓了撓頭,這話他已經聽過一遍。
他也勸過洛合仙姬留在九霄長天,可隻要他不同意,仙姬便是垂淚,那弱柳不堪風拂的情態,雖說與從前颯爽氣度不同了,但每次也都令他心軟——
屬實拒絕不了!
連山本以為帶洛合仙姬到戰場上曆練一番也好,總之費不了多少心力,或許還能幫仙姬早日找回往日的英姿,哪裡料到她如此嬌弱,令他打得十萬分不痛快!
而曜淵聽完洛合的話,眼中漸起不耐,又對連山因洛合離開戰場前線而心生失望,隻冷聲道:“仙姬,自行回九霄長天。”
按理說,這句話就是軍令如山,但洛合卻不依,她柔弱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嬌聲道:“帝君,洛合請戰!”
連山也不是沒勸過洛合回九霄長天,但每次見到洛合這副克服恐懼的模樣,卻又覺得將一片丹心的仙姬趕回去不近人情。
沒辦法,連山料想到了帝君不入戰局,才頭鐵將洛合送到曜淵這裡。
曜淵本就一身冰寒,洛合和連山還上來觸黴頭,他耐心迅速耗儘,右手一轉凝出靛青色長劍,左手對洛合一點,一個仙障將她人與聲音一並捂在裡麵。
接著,曜淵帶著一身寒氣飛身入陣。
正好,心中憋著氣需要慢慢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