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姐姐,雙修嗎(十三)(1 / 2)

花白禾情難自抑地伸出手去, 眼底已積蓄了兩汪淺泉,一時間甚至都分不清在自己麵前消失不見的到底是心魔, 還是過去因那一場意外身亡耿耿於懷,重生來到自己麵前的那個星隱。

她想將這個停留在過去時間節點上的戀人重新擁入懷中, 然而等她的手碰到那心魔的衣袖時,被她觸碰到的衣料部分反而消融的更快, 以至於她稍觸即收,隻淚眼婆娑地與那雙溫柔的眼眸對上。

星隱見狀,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若是旁人因生死執念而生的心魔,多半是與原身在生死相搏的戰場上分出勝負, 二者之間隻能存一個。

以她如今的修為, 要想與那心魔分出勝負, 又談何容易?

然而正是因為凝光的存在,輕而易舉化解了她的生死大劫。

可她本人的內心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原因很簡單,若是沒有過去的自己, 她又如何能夠有今天?

但,沒有人是原地踏步的。

心魔在誕生的那一刻, 心緒就永遠停留在了執念最濃重的那一刻,無論未來九洲滄海變桑田,物換星移,隻要執念存在一刻, 心魔就永遠存活在那一刻。

然她雖然在理智上很明白這個, 一但想到自己的愛人身上, 就有些心疼了。

試想, 若有一日,花白禾的曾經,那個還沒有在諸多不同世界中穿梭完成任務的人,無比慶幸地站在她的麵前,與如今的愛人一道,讓她二選一……

星隱光是想想就覺得那是自己無法忍受的疼痛。

可……

可她的愛人依然是這樣選擇了。

正因理解她,也明白她對自己的體諒,這選擇的結果才更讓人心痛。

星隱上去從後麵抱住了花白禾,從她的身後,看到了那個在仇恨中釋懷的,願意為了凝光消解執念的、如今眼神已與自己變作一模一樣的心魔。

在點點消散的金光中,身形逐漸消失的那人見凝光抖著手,不敢再來碰自己的樣子,臉上露出了個笑容,主動朝她貼了過來。

那個渾身金光的人開口道:“親一下吧?”

“你都沒主動親過我,也沒肯讓我親過。”

花白禾既怕她湊過來消失的太快,又怕她直到消失之前都無法滿足自己的心願,隻含著淚包看著她,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刻這人就直接消散了。

見到她一動不動的樣子,那人便直接將她這幅態度當作是默認,當即就一點點地湊了過來。

她身上慢慢消失的部分已經從四肢到了主軀體,就連腦後黑色的長發尾部都跟著消失了半截,仿佛一座被風蝕化了半截的神靈雕像。

她閉了閉眼睛,輕輕地靠了過來,動作裡帶了些小心翼翼的部分,好像生怕自己的動作大一些,就將凝光直接驚醒了,抬手將自己推開似的。

然而當兩人的鼻子距離隻剩下一丁點的時候——

一滴透明的液體落到了她的唇上。

那麵色溫柔的人抬眼看去,卻看到了淅淅瀝瀝的淚水從凝光的眼中奪眶而出。

原來是她眼眸裡承載的淚水太重,托不住了,於是泄洪一般統統奔湧而出。

花白禾已經模糊地看不清楚她的樣子了,隻能使勁的眨眼,力求讓自己眼眸清明的程度比淚水湧出的速度更快。

那人看她哭,眼中泛起淡淡的心疼,抬手想去給她擦擦淚,卻發現自己的手方抬起,就已經在空中慢慢消散了。

指尖、手掌、手腕、小臂、胳膊、肩膀……

她唇角的笑容帶上了幾分自嘲的意味,不再動手了,轉而義無反顧地抬起頭,朝著花白禾的唇瓣而去——

兩人相碰的一瞬間。

如同陽光下的泡沫,一觸就破。

虛化的金色顆粒從四麵八方漫過來,將這位留在過去的星隱,全然淹沒。

原本落在那人臉上的淚滴,又一度失去了承載的重量,還未來得及被空氣蒸發,於是嘀嗒兩聲,掉在了床鋪的被子上。

花白禾怔怔地抬起手,在空無一物的前方空氣裡來回穿梭而過。

那個心魔星隱消失的太過徹底,什麼痕跡都未留下,讓人恍然間分不清方才還在原地的那身影究竟是錯覺還是真實。

花白禾再找不到那個眉心帶著奇怪符號的星隱痕跡,收回手的時候茫然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連她都不知道,最後那一刻,究竟是對方先靠上了自己的唇,還是遺憾地提前消散在了空中。

畢竟,到了最後,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然無限接近了。

她還沉浸在親眼看到一個“星隱”突然消散的情緒裡無法自拔——

此刻,旁邊忽而傳來一聲輕笑。

那笑聲有些模糊,使人辯不清究竟是從喉嚨裡溢出的,還是鼻腔裡哼出來的。

花白禾與抱著她的星隱回頭去看,見到了床上另一邊好整以暇坐著的星隱。

哪怕對方眼中有“兔死狐悲”的悲傷,但還有比這情緒更濃厚的,現出在她臉龐上的嘲意。

她眯了眯眼睛,看著因為哭泣,臉上模樣變得有些惹人心疼的花白禾,原本想要歎一句星隱好手段,讓愛人來對付心魔的她,話到了嘴邊,忽而卡了卡。

“你不要這樣看我。”她略微傾身過來,抬手蓋在了花白禾瀲灩的眸光上。

那一刻——

原本不解於生死執念為何刹那消散的她,也明了了愛人這目光的威力。

彆這樣看著她……

她害怕自己也會在這眼神裡舉手投降,不再與星隱做對,不再執著於得到這個自己得不到的人。

花白禾也沒敢抬手把她的手給掀開,生怕自己一個動作之間,這個心魔也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於是,室內一時間隻剩下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相對,一人眼眸深黑如墨,一人眼眸通紅賽血。

“我不如她那般,輕易地就能放下。”

還是心魔最先開口說話了。

她盯著星隱,湊近了花白禾的耳邊,也像是湊到了星隱的跟前,壓低了聲音,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勾了一絲笑意響起:

“讓我把我的寶貝徒弟吃乾抹淨,我再考慮放下我的執念,如何?”

以殺止殺,以欲解欲。

因為距離太近,那話音幾乎等同於在花白禾的耳邊直接響起,讓她的耳根子驟然被那語氣熏熱了。

而這話語直接衝向的對象——

星隱本人卻忽然拉下了臉。

她麵上一派冰冷,就連語氣都被那冰給凍涼了,帶著十足的警告:

“凝光是我的,她也是我的,不論是以前、現在、或是未來,我都要陪她走下去——隻有我能陪她走下去。”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不管是花白禾,還是這個世界的凝光,她都不打算讓給彆人。

自己也不行。

管他是平行宇宙、過去的執念、還是未來更強大的自己,星隱都不打算退卻一步。

聽見她的回答,那心魔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隻哼笑一聲:

“你不讓,我不會搶嗎?”

“左右你這一世都無法獲得天道認可,哪怕你再努力,也不過蹉跎至九劫散仙,至死都登不上仙門——”

“又何必如此固執、與我作對?”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被自己捂住眼睛的小徒弟。

那心魔借著對方瞧不見自己動作的便利,朝著凝光那線條優美的脖頸輕輕吹了一口氣,帶著十足暗示意味地問了一句:

“我和她都是星隱,寶貝兒,若沒有我們,她也難成今日的她。”

“何必為難自己,為難我們呢?”

“不如放寬心,讓兩個師父一塊兒疼疼你,豈不是更好?”

吹出的氣息帶著微微的涼,激得花白禾脖子上冒出細細的小疙瘩。

她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星隱卻冷然地看著她,黝黑的目光中帶著一如既往的固執,並不肯退卻一步,甚至還想抬手將這個妖孽給推開。

那心魔見她再次不知死活地朝更強大的自己動手,臉上浮出一分冷意,立刻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散漫,打算給星隱一點顏色看看,於是即刻就抬起自己空閒的另一手,準備朝她去一掌。

“無道之人,也敢以下犯上?”

她的話音隨掌風一同擊出!

誰知星隱之前抬手打出來的那一擊隻是虛晃,在她動手的同時,就鬆開了花白禾,隻往後退去。

見她如此動作,那與她模樣相同的心魔隻是愣了愣,而後心中立刻湧上十分的狂喜來!

她沒想到——

星隱居然會害怕自己這一擊的威力,甚至為了避讓自己,乾脆讓出了凝光。

那心魔高興之下,立刻就想帶走凝光,卻驟然間感覺到一股被神識鎖定的危機。

卻是避開的那人臉色變了又變,抬頭看了看這聞道閣偏殿的天花板,最後動了動唇,又看向了那個試圖拉著凝光離開的人:

“無道?”

“我偏要修有情道。”

“端看這天道要如何滅我——”

原來她竟然是在動手的那一刻,念頭通達,原本在天道質問下的瑟縮、困惑乃至愁思都消失不見,深黑色的眼眸中滿是一往無前的堅定。

她整個人仿佛一柄玄色的劍,在黑暗中出鞘時,周身不帶一絲光芒。

卻在下一刻!

聞道閣外的天頂忽而閃過了悶響的雷聲,有閃電從天際劃下,張牙舞抓地在天空中破開一道荊棘狀的弧形!

那光芒透過聞道閣偏殿門,亮起的刹那,幾乎將整片合歡宗的山門範圍都映成白晝。

自然地,那光也照亮了站在床前不遠處牆角的星隱。

白光在她的側身上濃墨重彩地描出一道銀邊,那光線落在她單側的眼眸中,在她眼底凝成一道銳利的彎鉤。

那心魔察覺到她周身無聲息節節攀升的氣勢,被她強行提升修為的狠戾模樣所震。

原本,星隱的修為要下降,也不過是因為天道不認可她的成仙路。

於是,她一旦修煉,便是要麵臨天道的捫心一問,但對己身之道仍懵然的星隱怎麼能找到自己的路,於是下場也不過是越修,境界跌得越快罷了。

哪怕是她動用符合自己修為的力量,動一次,對她來說也是一次傷筋動骨。

八年前。

她被年幼的凝光所勾-引,直接憋出了內傷,養傷期間,她吸取天地靈氣進行修煉,卻在修習心法療傷的過程中,念頭一岔——

修為倒退的同時,因凝光而生的心魔驟現。

而她卻麵臨了修為倒跌的結果。

之後,她再度想要在不修心的情況下,繼續嘗試修煉,結果不過是修行過程中再次因為道心不定,又跌一境界的同時,心魔二度生出。

於是,她不敢再修煉了,甚至在與兩個心魔對峙的過程中,隱約處於下風。

因為她心虛……

若不是她對可看不可吃的凝光、甚至對自己的曾經耿耿於懷,也就沒有所謂的心魔。

以至於在之後的時間內,她根本不知道在如何的情況下才能與這些心魔和解。

然而,就在剛才,對生死執念固執的心魔消失的刹那,她卻忽然想通了。

凝光是她的解——

那個自己說的不錯。

哪怕她在這世界裡,非人非靈非鬼非怪,是天道從未見過的能夠修出情的種類,但那又如何!

她就偏偏是對凝光情根深種。

隻要凝光能在,她這心中的情就在,她也就在。

若說原本的她還有自己的意義,但是自從在那個世界與花白禾相遇之後,已死過一次的她,再遇上花白禾這個救贖,無數次與這人的化身模樣陷入愛河的時候……

就已經注定了。

她為這人而生。

這是她全部的存在的意義,這也是她的道。

故而,此刻的星隱哪怕在強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但由於她早經曆過這幾個境界,此時的心境也是堅如磐石,心法運轉起來之後,她在修行上反倒是一通百通!

隻幾息之間,就引動了劫雷!

分-神、合體、大乘!

大乘初期……大乘中期……大乘後期!

她的境界重回巔峰!

聞道閣頂上的劫雷響得更厲害了,聚修士修行最厲害的三個層次的劫雷為一體,若是有人在外頭觀看,便能發現,這雷雲已蔓延至方圓百裡,天空黑成一片,駭人得很!

心魔看著她,幾乎變了臉色,沒想到她道心穩固之後,竟做出如此不要命的行為。

然而轉念一想,她卻又想通了。

這不擇手段要變強的樣子……

終究也是為了得到凝光。

她忽然嗤笑了一聲,視線轉向旁邊還在這一係列變故中未回過神來的凝光身上:

“真是——成也是你,敗也是你。”

生是你,死是你。

七情六欲,全是你。

星隱抬手將自己身上的那件星辰袍取下,抬手甩到了花白禾的腦袋上,將她蓋住了。

就在她手忙腳亂從衣裳裡掙紮出來的時候,星隱對自己的心魔淡淡地吩咐道:

“等我回來,與你一戰。”

“在此之前,護好她。”

說罷,已經提升至大乘期的她動了動腳,準備一步跨出合歡宗的宗門地界,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去渡過自己此次的大劫。

對麵卻有一聲音笑著傳來:“護好她,那是自然的,隻是——你不怕我趁你渡劫,偷吃了她?”

星隱轉過目光看著她,半晌才道:

“你不敢。”

“你若是這樣做,就證明你已經承認不如我了,才放棄正麵競爭,使這種法子。”

兩人不愧是互相最為了解對方的,在星隱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的心魔不太甘心地哼出一聲,情緒不大好的樣子。

她沒再說話,星隱也沒搭理她,隻是朝凝光看了一眼,就一步跨出了聞道閣。

此次時刻,合歡宗宗門內的掌門、長老們,甚至那些閉關修煉的老祖們,都被這劫雷的動靜驚動,紛紛出來看情況。

“這是誰在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