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姐姐,雙修嗎(十八)(1 / 2)

“聽說了嗎?林長老的那件事兒?”

“噓, 不要討論這個, 若是讓旁的長老們聽聞了, 小心被逮出來重罰,咱們好好修行便是。“

劍閣內。

兩個在習劍台附近鍛煉基本劍法的弟子湊的近了些, 也在師兄們的監督下開始偷偷傳音。

好在他們也隻是在劍勢相對的時候悄悄對上了眼睛, 說了這麼一件事,讓察覺到靈力波動的師兄皺了皺眉頭, 而後就轉移了注意力。

但是劍閣內雖然已經有長老和掌門下令不讓這個事情傳出去, 卻依然有許多的弟子私下裡湊到一塊兒八卦。

甚至不隻是劍閣,基本上五洲有頭有臉的門派都聽了這樣一件可怕的事情——

先是聽說‘落紅境’無端端陷落, 從裡頭最後出來的是劍閣的人,沒過幾個月, 他們又聽聞那‘落紅境’中走出的劍閣弟子身上不知被種了妖魔道的什麼蠱。

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包括林奕的女兒林瀟湘、合歡宗的謝青呈、加上一些小門派的男弟子都被這蠱傳染了。

這可算的上是轟動九洲的一件大事!

千百年來,莫說是九洲內的修士鮮少見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就說是那些邪門外道的動作, 也鮮少有如此張狂的。

一時間,上五洲內的門派都提議要找出那個讓林奕長老及許多正派人士中招的罪魁禍首——

然而這奇怪的“蠱-毒”消息卻傳到了妖族的耳朵裡。

妖王千魅不多時就傳出了一句話,徹底傳遍了九洲修士的耳朵:

“若不是有人趕儘殺絕,做了天理難容的事情, 何至於招此災禍啊?”

這立場有些微妙, 仿佛是林奕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似的。

聽了也讓許多人族的修士都覺得刺耳。

然而……

落紅境在這千百年間, 並不是無人進入。

它的口碑在修界當中頗有些兩極分化, 有的道侶們進了之後平平安安地走出, 說那落紅境的主人是個可憐人。

也有的放任自己的徒子徒孫去其中闖,卻屍骨不存,聽聞落紅境的主人還身存,登時說那蛇妖定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流言紛紛揚揚,說什麼的都有,但毫無疑問,大家都在觀望正派人士們的動作。

劍閣為首,合歡宗、靈寶門為輔,加之上五洲實力靠前的十多個門派,都聚在一塊兒開了會,劍閣一些許久不出山的老前輩們也在會議上出現,畢竟事關宗門。

最終,所有人敲定了一套方案,將林奕、林瀟湘等人分開看起來,又找到當日同樣去過落紅境的星隱、凝光、沈望與秦唱晚問話。

……

“林奕長老受此暗算,凶手陷落了整個落紅境,若不是合歡宗的人袖手旁觀,我劍閣何至於落此地步!”

“我觀那星隱隱有修為大圓滿之勢,假以時日,定要成為我九洲千百年來第一個飛升者,屆時合歡宗定會依此事,於名望上更上一層樓。”

“林長老糊塗!那落紅境中事,妖族知曉的明明白白,若是我等借機發作,那千魅的性子是個不好琢磨的,若是為了林長老再搭上我全劍閣經營多年的名聲,那才是功虧一簣!”

此時的劍閣掌門廳中,許多個長老們剛跟其他門派的大人物開完大會一場,又焦頭爛額地來這裡開小會。

話裡話外的意思,有人想借著這個事情乾脆把過咎推到合歡宗的腦門上,怪罪星隱見死不救,然而之前的掌門會議上,合歡宗那邊已經將星隱的回答原原本本地帶到了:

“老祖當時知那落紅境凶險,擔心大弟子誤入其中涉險,便親自前往去將人帶出,甚至未動那落紅境內的任一寶物,全身退出——誰知林奕長老竟會在之後涉險?”

這話完全就是在說未與林奕見過麵。

然而那意識已經混沌模糊、模樣不人不鬼,用儘所有的毅力與身上的毒素作鬥爭的林奕,聽了長老們轉達的這話之後,卻是頗為癲狂地笑了出來。

所有人都不解,唯有他自己笑完之後,有些含糊不清地說:

“我未見過那星隱老祖……我是隻身一人進入的落紅境……”

他氣若遊絲,大半個身子都被黑色的鱗片吞噬覆蓋,模樣可怖極了!

誰也不知他下一刻會不會被那黑鱗全然吞噬了意識,也不知道這東西會不會直接通過接觸而傳染。

於是傳完話的其他人立刻離開,留下屋內的林奕在昏昏沉沉中再次笑出聲來:

他能說什麼呢?

既然星隱說未見過他,他也隻能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

否則,那星隱指不定要抖出“混沌鐘碎片”的事情,言明是他搶奪在先,又或者是說出他將自己的毒素擴散到林瀟湘身上的事情。

林奕用僅存的理智思考了許久……

因為從未與合歡宗的人起過齟齬,他到死也沒想出星隱與自己這件事之間的聯係,也找不到對方要害自己的理由。

反而是他的女兒,林瀟湘。

他記得自己毒發瞞不住的時候,本該半身與他相同,同樣受毒素侵襲的林瀟湘,露在外頭的雙手卻乾淨的很,半點沒有染毒的症狀。

林奕那時便意識到了——

真不愧是他的女兒。

竟然先一步得到了緩解之法,竟然也敢這樣瞞著他。

想到這裡,他的房間裡又傳出了一陣天絕地滅般的笑聲,由於那笑聲中還含著他的功力在裡頭,甚至讓守門的人都不小心中了招。

等到幾個守著門的弟子們醒來之後,卻發現林奕已經不見了。

大約過了幾個時辰,才有人發現在林瀟湘的屋內,父女倆的身體挨在一塊兒。

都已經沒了氣。

這樁懸案讓劍閣的掌門、長老們再次夜半聚到了一塊兒,在複原了室內的那些打鬥痕跡之後,眾人麵麵相覷。

“掌門,這……?”有個長老試探著開口問了一句。

誰也沒料到,白日裡還在商量要不要把事情推到合歡宗的人頭上,或者是給其他觀望的門派施壓,逼迫他們隨著自己一同討伐那落紅境的主人,甚至給妖族施加壓力……

然而,到了晚上,卻是這樣一般的情景。

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的林長老就這樣連人帶元嬰亡了,看那痕跡,他死前臉上都還帶著震驚,似乎沒料到動手的人。

屋內有一破碎的法寶,是林奕曾給過林瀟湘的法寶……

如今那東西已再無靈力。

而林奕的右手,卻是沒入了林瀟湘的胸膛中,像是想將自己女兒的心活活掏出來。

地下還有用鮮血畫到一半的陣法痕跡。

門開著,山間的涼風吹來,將室內凝聚的血腥味給吹散了稍許。

然而劍閣諸位長老忽然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

“師父,這樣……這樣好嗎?”

此刻,靈寶門內。

白日裡與沈望一同否認在落紅境中見過林奕長老和林瀟湘的秦唱晚,跟著自己的師父一同往煉丹房而去,但是眼見著四下無人,秦唱晚還是忍不住把話給問了出來。

她總覺得隱瞞真相不好。

可她的師父卻在前頭老神在在地走著,直到聽見這句話,才慢慢地停下了步子。

“你以為你說出來了,又能如何?”

“九洲不是人間,修士本就是逆天修行,公道不是一言一語就能討來的,你看那合歡宗的沈望就比你機靈的多。”

“你說出來,不一定能幫到林奕,卻會害了我宗門與合歡宗,屆時,你要的公道又會在哪兒?”

她師父看著她一臉的懵然,在內心歎了一口氣。

自己的徒弟什麼都好,卻隻有一點,心太軟。

或者說,死心眼。

聽了師父的話,秦唱晚怔了怔,半晌才問道:

“師父的意思是,我說出事情真相,換來的可能不是公道,反而可能是傷及更多無辜,是這樣嗎?”

她師父避而不答,過了一會兒才問道:

“如今人間界要發大水,淹沒一個村子,你由此過,不忍袖手旁觀,想將大水引開——”

“大水轉彎,淹沒了旁邊的一座山,村莊的人額手相慶,然而你引開的山洪卻讓旁邊山頭的一株千年老樹攔腰-斬斷,並害死山禽無數,你待如何?”

秦唱晚聽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怔忡許久,才低低地問道:“師父是讓我……見死不救嗎?”

修道修到最後,都是無情道?

要麼怎麼說,天若有情天亦老呢。

就在秦唱晚感覺自己的道心有些動搖的時候,前頭的師父手上的那根拐杖頓時‘啪’一聲,敲到了她的手臂上,大聲對她道:

“錯!”

秦唱晚:“……?”

“修士中,有人可算出天機,袖手旁觀,將之歸結為人各有命;有修士隻救人,不管那飛禽走獸無辜喪命的孽債;還有的人,試圖二者兼顧,慈悲走天下,然力有不逮,隻救了一半村人,卻被剩下的一半指責他非閻王,何來斷人生死?”

“你又走哪條道?”

秦唱晚:“我……”

她想說點什麼,卻又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後還是她的師父哼了一聲,繼續背著身往前走,沒管她的疑惑,也不打算給她回答。

秦唱晚茫然到了極點,追上去問道:

“師父,你又選哪條道呢?”

“我選問心無愧道,不救便是不救,救了便是救了,你若何時想明白了,這問道問心第一關,便算是過了。”

她師父慢慢往前走,留下她繼續去想那不存於世的雙全法。

可秦唱晚想了很久也沒有想通,後來還因為今日煉丹太過心不在焉,差點讓爐子炸了,被她的師父握著手杖敲了出去,罰她去閉關死過。

秦唱晚想來是靈寶門內天賦最高的弟子,因為性格乖巧、做事利索、天賦超然,幾乎從來沒受到過這種責罰。

她在自己的房間裡思考了很久,直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將與沈望聯係的玉簡捏在了手心,甚至還不小心往裡頭注入了自己的靈力,打開了通訊。

“秦道友?”

果不其然,沈望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

秦唱晚嚇了一跳,“沈、沈、沈師叔!”

沈望聽見她那頗有些驚慌失措的聲音,覺出幾分好笑來,也沒去指正她跟自己也不是同門,沒必要一直將自己當成師叔——雖然現在的他經過了拜師儀式,已經是星隱座下名正言順的大弟子了。

“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嗎?”沈望問她。

秦唱晚猶豫著要不要同他說,沈望卻已經從她的停頓中領悟了意思,察覺到了她的為難,隻輕鬆地回了她一句:

“若是秦道友有何困惑,可與我說。”

“但心中憂慮過重,不宜修行,可以休息休息,說不定一覺起來,什麼煩惱都沒了。”

秦唱晚驚訝於會聽到沈望說這樣的話,畢竟在她的認識當中,沈望從來都是沉迷修煉,隻對跟修煉相關的事情感興趣,甚至秦唱晚覺得他道心比自己堅定的多,好像從來沒遇上讓他為難的事情。

不知怎麼的,秦唱晚想到他說的話,唇邊竟然出現了幾分笑意,許久之後才說道:

“原來沈師叔竟然還保留著當凡人時的習慣嗎?”

這話裡帶了幾分調侃,秦唱晚自己都沒意識到,隻要一碰上沈望,她心中就仿佛鮮花盛開,遍地芬芳,整個人都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好像照著對方的話去做,真能讓那些苦惱的問題迎刃而解似的。

沈望聽出了她的笑意,也在那頭眉開眼笑地回了一句:

“這是凝光說的,我也沒試過,她倒是比我寬心的多——除了師父,我還沒見過她為其他人、其他事情操心過。”

說的人隻是隨便提過,聽的人也不當一回事,秦唱晚跟著笑了笑,立刻同他說道:

“好的,沈師叔,我這便去試試。”

“嗯。”沈望溫和地應了一聲。

……

妖族,青丘國。

千魅舉著琉璃酒杯,看著其中微微蕩漾著的晶紅色液體,眯了眯眼睛,問旁邊那人:

“哎,你們凡人有句詩——葡萄美酒夜光杯,便是此情景了吧?”

她手中的杯子有許多個麵兒,每一麵反射出的室內光都不同,看著閃閃發亮,十分耀眼,連帶著其中盛著的酒液都跟著一晃一晃的。

旁邊那白麵書生寵溺地看著她,絲毫沒反駁這首邊塞詩裡的句子該用在何等場麵,隻毫無原則地順著她應道:

“嗯,千主好才學。”

千魅:“……”

不知道為什麼,被這秀才一誇,她老覺得不太自在。

她悶悶地將手中的葡萄酒一飲而儘,把杯子放到旁邊,對旁邊的人拍了拍自己身側的柔軟毯子,示意他靠過來一些:

“你找到那落紅境的人修了麼?”

“屬下不才,暫無她的下落。”那書生順著她的意思,往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些許,低眉順眼地回道。

當說到正事的時候,他臉上那些對千魅的順從和寵溺就消失不見,反而像是其他下屬麵對這妖王的時候一樣,臉上隻有全心全意的敬畏與遵從。

千魅十分喜歡他這幅正經的樣子,聞言隻低低地笑了一下:

“那這事兒就有意思了——讓我來猜猜,她到底是自己的本事超絕,還是哪個老家夥將她藏起來了呢?”

說著話,她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又接了一句:“傳說那魏幼婷手中捏著上古天生靈寶混沌鐘的碎片……”

混沌鐘乃是妖族第一任首領,日月之父帝俊的法寶,得到了混沌鐘,便能夠號令天下萬妖,成為名副其實的妖王。

說千魅不心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

她眼中的欲-望隻閃動了刹那,隨即又浮出幾分自嘲來。

緊接著,她下達的指令卻成了:

“傳令下去,若是上五洲那些老不修的要緝拿這落紅境的主人,便找些小妖放出消息,分散那些人族修士的注意力,務必將水攪得越混越好。”

“若是真遇上了她,便來通知我。”

如今她已是妖族的無冕之王,沒必要去圖一些不該屬於她的東西。

何況……

那是那家夥唯一的念想了吧。

不論出於什麼立場,千魅想,自己都還欠著人一個恩情。

聽見她的指令,那垂著眼眸的書生並不插話,隻神色略動了動,似乎有些疑惑,卻又礙於身份不好直接問出口。

唯有千魅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的神色變化:

“怎麼?”

她想,自己剛才的命令應當沒有暴露出太多的事情才對?

“千主如何知道,那落紅境的主人是人修,外界都說那是蛇仙宴情留下的地界。”

聽到他的問題,千魅眯了眯眼睛,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很久之前的回憶。

……

誰都不知道千魅是如何成為狐族的首領。

這是她從未透露過的事情,仿佛她隻是妖族無數個勤勤懇懇修煉的小妖,有一天忽然突破了,走了狗-屎-運,實力變得十分強大。

隻有一些知情人知道,若不是她身邊的這個鼎爐體質的修士救過她一次,她後來有恩報恩,將這人從那地獄中帶走,二人用狐族的功法修煉,才成了今日之景。

可是,世間再無幾人知曉,在遇上這人之前……

她還遇見過一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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