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虛幻與現實(九)(2 / 2)

不要壓抑自己的天性。

花白禾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假裝沒有聽懂她暗示自己近來生活太佛的暗示,閉了閉眼睛低聲道:

“可能我就是想的太多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

剛想提議“幫忙”的應蘩:“……”

她冷靜地注視著花白禾,誰也不知道她腦海中閃過什麼念頭,隻聽她從容地回道:“還是讓我陪著您吧,起碼能讓您睡的安穩一些。”

花白禾猶豫再三,或許是想起來了她的多功能,勉為其難地選擇遺忘了那晚上聽她安利各種模式的尷尬,對她點了點頭:

“嗯……”

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波叔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小姐,小少爺有些擔心您的檢查情況。”

花白禾起身過去開門,對波叔回了一句:“沒事,就是我自己可能最近太緊張記憶的問題了,所以總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最近晚上沒睡好而已。”

樓下的薛繼鳴聽見了她的回答,從客廳那裡抬頭補問:“真的嗎?姐,你要是實在擔心,我們上醫院再檢查一次也沒關係的。”

花白禾聽見他的話,心中驀然湧上了無邊的暖意,心房都被填充地慢慢的,麵上不自覺地隨著露出了笑容:

“沒事,不用了,真的。”

薛繼鳴皺著眉頭想了想,拍手道:“那要不我讓波叔從今晚開始給你煲點安神湯吧?”

波叔聽見這話,臉上的笑容更甚幾分:“我的湯小姐您可是最捧場的,不如就先按小少爺說的來?”

花白禾不好拂了親人的這份關懷,隻能點頭:“好。”

薛繼鳴露齒一笑,又補了句:“那以後也可以多喝點熱牛奶,這個也助眠!還可以換換口味!”

花白禾還是說好,直到波叔離開,她關上房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邊。

……

十分鐘後,應蘩在床邊站著,看著坐在床頭,雙手托腮捧著臉,手肘撐在膝蓋上,雙眼望著窗外發呆的那個人。

花白禾已經保持著那個姿勢坐了十分鐘了。

直到她驀然發問:“應蘩,有的人就算記憶消失了,也會有一些本能留在身體裡,身體的記憶是不會消失的,對吧?”

應蘩想了想,聯想到第一次見到花白禾的時候,她所表現出來的狀態,想了很久,點了點頭:“是的。”

她隻回答花白禾的問題,並沒有過於強烈的好奇心,問出什麼不該問的。

花白禾看起來很滿意這一點,也對如今的談話氣氛感到舒適,肢體動作放鬆了許多,唯有視線仍舊留在窗戶的方向沒有收回來。

隻見她換了個動作,變作雙手向後撐著自己的床鋪,勾了勾唇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分享給應蘩聽,語調輕飄飄的:

“很奇怪——”

她說:“我生在一個這樣好的家庭,雖然少了母親,但是父親和弟弟能給我的都是他們最好的愛,幾乎給我了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能將我的需求永遠放在第一位,比他們自己還重要。”

“按理說,我應該被養成一個囂張跋扈的性格,因為他們的保駕護航,甚至可能成長為一個被人從後邊兒推了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跌倒的蠢貨。”

“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我應該因為自己這優秀的家庭感到自信,因為從小環境優渥,不缺物質方麵的享受,而且從他們兩個的身上也能看到,我的基因、我受到的教育、我接觸到的人,都應該讓我比大部分的人都要容易成功。”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眉眼裡都是淡淡的笑意,口吻輕鬆地像是在評論旁人。

然而不是,她就像是抽離了靈魂,冷靜地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從頭發絲到腳趾頭,恨不能剖開了自己的身子,拿著顯微鏡把自己身上的細胞看得清清楚楚。

花白禾接著說道:“但是,我發現我自己並不是這樣的。”

“在發覺他們對我的好時,我常常會感覺到有些難安,感覺這一切都太好了……好的不像是真的。”

“我對自己的這種深刻的懷疑,和對現實的受寵若驚的惶恐,是從哪裡來的呢?”

花白禾對應蘩晃了晃自己的手機,這幾天,她除了跟洛笙聊天,還跟自己那個叫做沙浣溪的朋友一直在聊——

對方也知道了她的狀態,出於從小是朋友的立場,幾乎對她有問必答,將她從小到大的故事,隻要是能記得的,都說的明明白白。

花白禾說:“用我朋友的話說,我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拱月一樣的存在,幼兒園開始就是個小霸王,因為我長得好看又凶,一直到高中都沒有男生欺負我,甚至在高中還是遠近聞名的校霸。”

“至於在追人方麵遇到挫折,那更是不存在……”

她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對應蘩打開了話匣子,將這麼多天的疑惑一倒而出:

“所以,是誰給我留下過陰影,讓我覺得這些美好,我都配不上?”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明明是笑著的,可是應蘩卻覺得她眼底漫上了一層歇斯底裡的悲涼。

她說她配不上這樣的好生活。

不論是她說這話時候的自嘲語氣,還是她臉上悲傷的神情,都讓應蘩覺得自己心口的位置有些抽痛——

這很奇怪,明明她渾身上下的配置都用的是儀器,哪怕是情緒都隻能做到低程度的共鳴,也即是說,她隻能透過數據庫裡的微表情錄入去分析眼前人究竟是快樂、悲傷、鄙夷,還是彆的什麼,然而這些最終都無法影響到她。

她隻能知道而已,通感是人類獨有的特權。

但此刻,應蘩分明能感覺到心痛,為眼前這人說的話,展現出的模樣而心痛。

她想說,不對,這世間一切的美好,本就該屬於你。

你該得到最好的。

可是沒等應蘩琢磨透自己的情緒,也沒讓她有時間去思考自己的這番變化是否同之前習桐對她的作為有關,花白禾的敘述又一次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我試著往母親的方向去想,畢竟書上說,一個人的性格成因絕大部分是因為童年時的影響,幾乎沒有人能夠逃過童年的烙印。”

“很神奇,繼鳴沒什麼印象的母親,我爸爸覺得不值一提的妻子,卻讓我本能感覺到有點抵觸,當然,那也隻是抵觸而已。”

“過了這麼多年,我和我媽媽都沒有再接觸過,可是反感歸反感,將她也排除之後,又有誰能給我種下這不自信的根……?”

應蘩無法回答。

因為花白禾的問題已經超越了她所能夠回答的內容,她隻能沉默著走上前兩步,抬手放在了她的臉前,手指指被接住了她眼中剛落下的兩滴溫熱的眼淚。

眼淚落在她的指節上,顫悠悠地動了動,又從邊緣滑落。

花白禾聽到她安撫的一句輕哄:“彆哭。”

應蘩說:“如果你決定將一切都想起來,我一定會幫你。”

不管最終的答案是什麼,她都不會對此感到畏懼,因為她需要在意的人,由始至終隻有花白禾一個而已。

花白禾聽見她這句無條件的支持,眨了眨眼睛,將不知何時漫上的水霧收了回去,破涕為笑:

“我是不是很傻?”

她問:“彆的人巴不得自己在美夢中長睡不醒,怎麼隻有我已經忘了一切,還要去追尋痛苦?為什麼呢?”

應蘩本不該接話,然而聽到了這裡,她看著花白禾,突然之間問了一句:

“也許是因為,糟糕的現實裡有個人在等你?”

她想,如果是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哪怕她有一天能源耗空,也一定要陪在這個人的身邊;哪怕她有一天遺忘了一切,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再次去到這個人的麵前。

明明隻是剛認識幾天而已,應蘩都不知道自己對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執念,以至於……

想不擇手段的得到她。

花白禾聽罷,歪了下腦袋,眼睫上的眼淚痕跡還沒乾,卻已經笑吟吟地問道:

“什麼樣的人?”

“像你一樣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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