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2 / 2)

[綜武俠]聖僧 鼎上軟 9834 字 8個月前

此後一行人白日趕路,晚間休憩,徑直沿祁連山脈,出玉門關去。行路數月,愈往西北,天氣愈發寒冷,青山綠水逐漸變作了雄峰草原,山麓上積著冰雪,大風呼號間,枯草漫天卷飛,裹挾著雪粒打在眾人身上,方天至與空智二人內功精湛深厚,倒還可以承受,其他人則不得不另行置辦了夾衣或是披風,裹在身上禦寒。

再往後,春氣漸壓冬日,待眾人出了玉門關時,天氣又複轉暖,儼然到了四月初時。再往西走,目之所及便是海一樣的戈壁灘,粉沙碎石枯黃一片,夾雜星點雪色,直延伸到天邊去,與湛藍蒼穹相接。廣袤荒漠上時而一片平沙寥闊不儘,時而遠近豎起數不清的風蝕雅丹,奇形怪狀,詭異奇絕。偶然來得一片綠洲,便必然建著一座大城池了。

複行數十日,眾人已快到了天山山脈南麓,白日天氣愈發得熱,荒漠中零星生著翠綠的沙冬青,葉間黃花開得極為奪目。遠處漸漸望得見雪頂的山脈綿延起伏,偶有一片水泊綠地,那一畔的高大胡楊和梭梭樹似乎也已抽了綠芽。這一日,眾人行到中午,終於又望見一座城池,走至城門口,隻見上頭用蒙、回鶻、漢文並排寫的火州二字,卻是終於到了那金剛門僧人所說的火州城。據稱,金剛門就在這大城左近的七星湖邊上,一日便可到達。眾人進得城中,見到人煙繁華,路途上的寂寞苦悶不由衝淡許多,俱都歡欣鼓舞起來。

此時臨近午時,眾人行路半天,已頗為饑餓,少林僧人一貫儉樸,也未進酒樓食肆買來飯菜,而是尋到一乾淨遮陽的路邊,紛紛席地而坐,掏出口袋裡的乾糧吃了起來。殷梨亭雖然年輕,但武當山上風氣也是向來樸素,故而也不嫌艱苦,一路皆與眾位僧人一處吃喝,麵色如常,倒叫大家欽佩。

方天至一臉淡然的坐在眾僧中間,就著清水,嚼著乾餅,心中苦不堪言,卻也隻好勉力承受。要知這幾個月往西域來,路途遙遠,又多經荒漠戈壁,路上彆說青菜,連清水都緊巴。要不是實在肚餓,他這大餅看見都要吐了,更彆說吃下去。方教主覺得自己身上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了,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種強烈的想吃肉的衝動,他這個年輕人現在很需要補充蛋白質和維他命c!

而且空智師伯也太會找地方了!大家一群光頭蹲在人家酒肆門口吃飯,不怕影響人家生意嗎!就算不影響,一陣陣飄來的肉香咋整,就著吃飯嗎!

過分了啊!!

他又吃一口大餅,眼光一飄,忽然見到街對麵的食肆中站起一個人來。那人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仿佛還是個少年,作蒙古人打扮。方天至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見那少年徑直朝他走了過來,一雙丹鳳眼直盯住他。

嗯?什麼情況?

方天至剛把大餅咽進肚裡一口,那少年已經走到他麵前站定。方天至微微抬頭,見他衣袍繡花鑲金,頭頂黑紗瓦楞帽,脖頸旁垂下的黑發略帶卷曲,又生得棕色肌膚,劍眉細眼,目光冷峭,仿佛很不好相與。他打量著,又聞到一股肉香,垂頭一看,這蒙古少年手裡正一手握著鑲嵌寶石的小彎刀,一手提著一隻熟狗腿。

方天至覺得自己眼睛都要綠了,趕緊在心裡念了聲阿彌陀佛。

他剛念罷,那少年忽而開口說出漢話來,不是很熟練:“我見大師席地而坐,生咽乾餅,生活甚苦。想與大師分肉而食。”

眾僧聞言不由略皺眉頭,方天至一時摸不清這少年甚麼意思,又瞧他打扮,似是蒙古貴族,便道:“出家人不食葷腥。施主好意,貧僧心領。”

那少年“哦”了一聲,又道:“原來如此。既然有緣相見,我有問題,請教大師。”

方天至不動聲色道:“施主請問。”

少年微微一笑:“請問大師,是和尚比狗強,還是狗比和尚強?”

他話一出,眾僧皆作怒色,但慧字輩僧人在方天至麵前乃是小輩,這少年在話裡與他打機鋒,他們一時卻不好插言,而空智隻坐在一旁,恍若未聞般嚼著他的餅。他身旁,殷梨亭及兩個他的師侄,也都不由皺眉,側目看來。

方天至心道,狗肉都堵不上你的嘴,我吃我的餅,多大仇多大怨,非找事兒是嗎!

他卻不知,這少年名叫禿黑魯帖木兒,論身份乃是成吉思汗的第七代孫,其父也先不花正是察哈台汗國的大汗,疆土便囊括眾人腳下的火州城。現如今察哈台汗國內部已有東西分裂跡象,內部鬥爭不斷,他正值年少輕狂之際,閒來無事便從阿克蘇一帶往東遊曆,今日正到了火州城。火州乃是古高昌國的都城,因迭代戰爭而幾度易主,各民族遷徙往來,逐漸混而雜居,其宗教信仰已是多樣,不乏有漢傳佛教、伊/斯蘭教甚至於基督教、摩尼教等教派。

禿黑魯帖木兒自小在西域長大,耳濡目染之下,亦識得許多教派,隻還都不信。今日看到方天至在路邊打坐,見這和尚姿容偉美,便有心上來搭話,話裡大半是挑釁之意,卻同時也想聽他是否真有見解。

而方天至略作思量,張口緩緩道:“和尚不比狗強,狗也不比和尚強。”

禿黑魯帖木兒聞言笑道:“原來如此。和尚同狗一樣,我能吃狗肉,看來比和尚強得多。”

一個慧字輩僧人聞言再克製不住,怒道:“你說甚麼!”

禿黑魯帖木兒看也沒有看他一眼,隻笑吟吟的睨著方天至,正要轉身走開,卻聽方天至也笑道:“不然。要知和尚信佛,雖不比狗強,卻比你強。”

禿黑魯帖木兒臉色登時一冷,握住寶石彎刀的手微微一動,但卻又克製住,隻問:“大師這是什麼意思?”

方天至在一片樹蔭影下,和聲緩道:“你能殺狗,不代表你比狗強。猛虎也會被豺狗咬死,難不成豺狗強過猛虎?何況沒有飛禽走獸,花鳥蟲魚,人便會被餓死,又強在了哪裡?你若這樣看,萬物眾生皆是平等。所以貧僧不比狗強。”

禿黑魯帖木兒望著他,又問:“那你又為何比我強?”

方天至亦望著他:“一個人比其他人強,不是要生殺他們,而是要仁愛他們。強人憫顧弱小,偉大的君主則讓他的子民都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路上連一條餓狗都不再有。”他將餅放在膝上,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貧僧皈依了佛,便以慈悲為懷,欲用一生去渡眾生解脫苦難,這就秉持了佛的意旨,要比肆意生殺萬物的人強了許多。是以我比你強。”

他話音一落,全體慧字輩僧人均覺感慨,不由紛紛放下手中麵餅,雙手合十,齊道:“阿彌陀佛!”方天至見這麼多捧場的,氣氛極好,不由最終微微笑著說:“強與弱哪有定數,施主可不比任何人強,也可比任何人都強!”

禿黑魯帖木兒神色微微一動容,他身為汗王之子,做的是人上之人,眼光便也不隻放在一人一事上。目下朝廷式微,民間各處皆有反叛,而察哈台汗國內部亦廝鬥不休,分裂就在眼前。何以維持一個龐大帝國?何以一統紛爭,叫子民長久安定?沉默片刻後,他客客氣氣道:“大師說的有道理。我受教了。日後我願篤信佛教。”說罷退後兩步,一轉身去了。

禿黑魯帖木兒未通姓名,眾人皆不知他身份。誰也未料到,他日後繼承東察哈台汗國汗位,有生之年竟西征結束了察哈台的東西分裂,將汗國一統。又在十六年間強迫治下子民信仰漢傳佛教,雖未屠戮伊/斯蘭教眾,卻將其驅逐出境,並毀壞伊/斯蘭教寺廟無數,使其在天山以南大傷元氣,並因此給方天至莫名加了好多經驗值。

這是後話,此時此刻,方天至目送他回到對麵食肆坐下,又與眾人撿起餅來吃。吃罷,幾人出火州城北行,往火焰山方向去,路上殷梨亭與他談笑:“方才圓意法師言談精妙,令人佩服。”

方天至這幾個月來路上無聊,多與他聊天解悶,兩人已然熟絡了,此時也笑道:“承蒙殷六俠青眼相看,貧僧於佛法上隻略通微末,隻他問到我頭上罷了。”又聊得幾句,日頭愈發毒辣,直照得黃沙燦爛如金,曬得大家夥頭頂冒煙,正當此時,打西邊荒漠中忽而冒出一群人馬,不多時便與眾人交彙,隻見來人俱戴鬥笠,身著青衣短打,各個都身量高大,神情剽悍警惕。

兩方人馬各自打量,都不做聲,方天至將來人一一看過去,目光掠過十幾人後,落到一隻兩人合抬的大木箱上。那木箱雕花嵌銅,頗為精致,又寬又大,仿佛能容人挺直腰背坐在裡頭,在鎖眼周圍,又被人鑿出數個圓圓的小洞,不知作何使用。

他正要把目光移開,卻見那圓洞之中,忽而伸出一根手指來。

那手指細細長長,纖纖弱弱,肌膚白膩如玉,被陽光一照,幾乎要泛出光來。

方天至登時一愣,不及細思,登時飛身跳下馬去,兩三步間已到了那大箱麵前。他身影快如虛影,沙地上竟一個腳印都無,抬箱的青衣漢子還未及反應,就見他抬臂在那提箱的橫栓上一按,那兩個漢子頓覺千斤壓頂一般,肩膀一陣鑽心劇痛,前後發出“啊呀”兩聲慘叫,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而那橫栓隻“喀拉”一聲,應時而斷。

乍逢此變故,兩方人馬都是驚怔莫名,為首的一個青衣人忽而反應過來,抽出長刀厲聲道:“哪來的禿驢,好大狗膽!”他話音未落,方天至並指如刀,動作輕盈優美的向箱上銅鎖一斬而下,指落鎖落,隻在刹那。

他抬手將那大箱箱蓋翻開,陽光照進箱子裡,落到一個白衣少女身上。那少女仰起頭,豔光四下照耀開來,眾人不論敵我均被攝住一般愣在當場。

片刻後,青衣人紛紛亮刀,撲上起來。而眾人也反應過來,心知將個少女藏在大箱裡帶走的定然不是甚麼好人,各自飛身下馬,與青衣人廝鬥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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