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至反問道:“他受我一救,說不定當天幡然悔悟,將真正的好人救下了七八個,好人在此不就有了好報?明日之你我,皆無一定數,焉可以未作之惡罪人?”
趙敏道:“那此前他害過的人,又如何作數?”
方天至答:“我救他時,不知他過往。以後若知曉,力所能及,自當懲戒於他。”
趙敏想了想,又問:“若你救他之後,知曉他是個惡人,可那時他已悔改,餘生皆行善積德,清贖罪孽,又當如何?”她微微一笑,“你若放過他,此前受他所害的人,又當如何作論?”
方天至聽了這話,不由得呆了一呆。
他下地府之前,曾一共活了三十餘載。一生任作魔教教主,所害之人,又何止百千?如今他已悔改,欲以數度輪回行善積德,贖清罪孽,可此前受他所害之人,又當如何作論?
他默默的出神了片刻,最終輕聲道:“貧僧也不知,當不當寬恕他。他受不受寬恕,也不該問貧僧,該當問他對不起的人。”他又不由合十,歎了口氣,“該當問佛祖。”
趙敏執拗的問道:“我不問佛祖,我隻問你。若是你,你寬不寬恕他?”
方天至遲疑了一下,道:“貧僧……貧僧願意寬恕他,……令他贖罪。”
二人一時無話,夜闌人靜之際,街上綠樹秋花、白牆素瓦,儘皆柔披月色,交影朦朧。
趙敏望著他被紗燈點亮的側臉,見他不知何故而惆悵,不禁觸動問:“你還沒有答我,若那人是個蒙古人呢?……若那個人是我呢?”
方天至向她投去一瞥,卻見她眼中隱有怔怔之意,這才想到,她為何有此一問。隻是物傷其類,聽到這番描述,他則想到了他自己。
他這一沉默的功夫,趙敏忍不住續道:“先祖數位,眼中固有漢蒙之彆,叫許多百姓受了委屈。隻是時至今日,蒙古統治中原江山已有數十年,朝中不乏有識之士,已瞧到了這其中的弊端,生出改革之意。假以時日,不論漢蒙,天下百姓均可安居樂業,這樣難道不好?如今明教叛軍四起,朝廷軍費開支無度,無力安撫民生。若你們往後不與朝廷作對,大家不必再打仗,也不必再死人;朝廷屆時再興改革,保護漢民,幾百年過去後,咱們又哪還有甚麼仇怨呢?”
方天至歎了口氣,道:“若要漢蒙化乾戈為玉帛,蒙古人退出中原,回到北方,不是更好麼?”他隱晦的勸了一句,“惡人可以再度從善,郡主能不做蒙古人了麼?郡主既然已有立場,又何必如此呢?”
趙敏微微一笑,神態中頗有一絲淒楚。但她自覺狼狽,轉瞬便又回過臉去,口中仍不肯放棄道:“朝廷的事,我區區一個小女子,也做不了主。隻是你還沒有答我,若那人像我這樣,你救是不救?”
方天至又遲疑了一下,半晌道:“貧僧會救。”
趙敏又問:“那你寬不寬恕她?”
她話音一落,二人轉過一條街道,隻見朱牆長巷之中,一座豪奢宅門映入眼來。那門前砌青階,立石獅,四盞朱紗明燈豔豔高懸,上頭正書“汝陽王府”四字。
眾人還未到近前,府門左側的一道朱漆小門忽而打開,一隊仆從手持燈籠魚貫而出,眨眼間迎上前來。為首一個錦袍中年男子道:“郡主今日回來的晚些,王爺和王妃心中掛念,適才還問了一回。”
趙敏便拋卻先頭的話題,向這錦袍人笑道:“勞煩哈總管親自出來相迎,父王他們安歇了沒有?”
哈總管恭恭敬敬的道:“迎接郡主,本就是應當應分的。王妃還在禮佛,王爺眼下已歇在芳霖院了。”
趙敏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去給父王請安罷。”又問,“哥哥回來了沒有?”
哈總管道:“世子也回了,就和郡主前後腳的事。”他這時才向方天至瞥了一眼,問,“這位大和尚,郡主要怎麼安排?”
趙敏想了一想,道:“這位是我的貴客,劃一座清靜避人的好院子給他住。不要與府上清客混在一起,他不喜歡吵吵鬨鬨許多人。”
方天至又聽他二人對答片刻,仿佛已將他的住處定了下來。其中一個很伶俐的仆人便過來牽他的馬,很是客氣道:“大師請跟我來。”
方天至便翻身下馬,向他合十一禮:“有勞。”
趙敏坐在馬上瞧他,笑吟吟道:“有甚麼不滿意的地方,儘可以同這位哈總管提。”她說完,一個不起眼的仆從又不知從哪裡搬來一隻錦凳,墊在她腳下。趙敏習以為常的踩凳下馬,將鞭子往仆從手中一甩,回頭向玄冥二老道,“多謝兩位先生相送,萬安寺的事情,還要勞您二位費心。”
玄冥二老齊聲答:“郡主放心,屬下這便回去了。”
趙敏點點頭,又吩咐哈總管道:“跟我去見母妃。”這時方天至已隨著掌燈在前的仆從進了宅門,隱隱聽她又說了幾句,“母妃晚上吃的甚麼?今日精神好不好?”待繞過幾重門牆,門口的燈光聲音便都隱沒了,也不知趙敏去了哪裡。
二人又在偌大的汝陽王府中走了片刻,那仆從引他進了一處清淨院落。進了院門,隻見廊下垂著紗燈,但也隻將宅屋映個朦朧,隱約得見其中造設清妙、布置精雅。一陣微風拂過,猶送來一縷縷不知來處的荷花香氣。
仆從引他入了正廳,又將燈具點亮,道:“請大師在此院中安歇,稍待會送來伺候的下人。”
方天至立時婉拒道:“不必如此。好意心領,隻是貧僧自由自在慣了。”
仆從似乎也見慣了各式各樣的江湖怪人,便順從道:“那麼便留一個人住在這院中角屋裡,方便大師吩咐用水用飯。”
方天至隻好道:“有勞。”
卻說趙敏回到汝陽王府不久,張無忌等人也趕回了落腳的客棧。宋遠橋受困數月,又身中奇毒,已然乏累不堪,眾人便也先不敘話,而是送他進屋休憩,以待明日。
張無忌告彆屬下,回到自己屋中躺好,心中一時是萬安寺寶塔,一時是眾位師叔,一時又是周芷若美麗的臉龐。正自煩擾,窗邊忽而輕輕一響,他循聲一望,卻見窗扇自外頭被人推開,夜色之中,一個赤發疤臉的頭陀正探頭向他望來。
張無忌認得他是趙敏身邊的人,不由吃了一驚,急忙呼喚楊逍和韋一笑。那頭陀也不慌不忙,隻是靜靜的打量他,待眾人來齊,他點了點頭,又指了指一個方向,率先運起輕功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錯,小芳上輩子隻活了三十五歲!
就死翹翹了!
-------------------
樓下又不鑽電鑽了,改嗡嗡嗡了,仿佛在手搖發電!!!!!
老子也是服氣!昨天我媽還下去交涉了,他家砸了好幾麵牆……
我們這是新小區,入住率還不高,過陣子估計還有人裝修……
差不多是個廢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