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遠,兩人就坐在帳篷前的那一片沙灘,沙灘上沒什麼人,十餘頂帳篷有的還透著明亮的光,有的燈已熄滅。
夏安舒服吹著風,她從未像這樣慢下節奏來好好放鬆休息,永遠都是忙忙碌碌的,疲於現實。葉矜一年倒是會給自己留幾天休假放鬆的時間,隻不過,驅散不了孤獨。
坐在沙灘上眺望遠處,海平麵一望無垠,波光粼粼延伸著,一直到天際。
“好漂亮……”夏安笑著扭頭看向葉矜時,也跟著變得沉默下來,葉總今晚有心事的模樣,不要表現得太明顯。
“嗯。”過了好幾秒,葉矜才想起回答,顯得有些突兀。
夏安雙臂環著膝蓋,然後歪著頭,懶懶靠在葉矜肩上,她半垂著眼眸看海浪一次次襲卷沙灘,潮起又潮退。
兩人依偎在一起,就這樣靜靜看了好一陣的海。
葉矜輕輕轉頭,夏安的發絲蹭著她側臉,盯著夏安又看了許久後,她平靜開口,“安安。”
夏安抬起頭,借著昏暗的光線勉強能看清葉矜的臉,她悄聲問,“你有話跟我說?”
瞧葉矜的反應……
果然沒錯,最近這些天,葉矜一直給她這樣的感覺,好像欲言又止。
葉矜終於肯對她說心事了,夏安心中有欣喜也有忐忑,她不知道葉矜會對她說什麼,這段時間縱然她們越來越親密,但葉矜始終還是沒有跟她確定關係。
夏安覺得,就算兩人心知肚明喜歡著彼此,可還是需要明確說一句“我們在一起吧”。或許,她覺得她跟葉矜之間還有著隔閡,也正是因此。
一時間,夏安也胡思亂想了很多,直到耳畔聽到葉矜以壓抑而自卑的口吻說著:“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
自揭軟肋和傷疤極需要勇氣的一件事,葉矜將一切說出口時,目光始終盯著遼闊而空洞的海麵。這些事,她除去告訴過自己的心理醫生,再沒同第二個人說過,連老太太都不知道。
浪蕩的申吟,糜亂的氣息,以及一幕幕不堪入目的交纏畫麵……大概從五歲開始,頻繁在葉矜的夢裡出現,她第一次看到父親與情人在床上苟且時,還不到五歲。
慢慢的,她才明白那些時常掠過腦海的畫麵,意味著什麼。
越成熟便越覺得惡心。
她母親割腕自殺時,還隻有三十二歲。後來,葉矜在她母親的遺物裡看到了一份重度抑鬱報告以及一些抗抑鬱藥物,那個男人長期的背叛正是壓垮她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
年幼時埋下的不知所以的種子,隨著時間與成熟,在心底生根發芽,慢慢就像張牙舞爪的藤蔓一般依附著,擺脫不了,揮之不去。
“……所以,我說我是不婚主義,我沒想過結婚。”
夏安低著頭,聽葉矜一字一句說著,心情同樣沉重難受,難怪她對父母從來隻口不提。夏安也從未問過,因為她理解,每個人沉默都有他沉默的理由。
好幾次,夏安聽葉矜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隻是平緩呼吸,她就特彆想讓葉矜彆再說下去了,她知道葉矜陳述的每一句,都帶著刺,刺向自己。
葉矜還是執著說完了,說出口後,發現沒那麼難,反而多了一分釋然。
海風拂亂了長發,葉矜看著夏安,問,“我現在,可能給不了你正常的生活。你還願意給我時間嗎?”
夏安終於明白了葉矜口中時間的含義,也明白了葉矜的時冷時熱。
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在乎。
夏安望著葉矜,此時,沒有安慰的話語,更沒有去埋怨她,為什麼不早些跟自己坦白?夏安緊緊握住了葉矜的手,有的隻是理解和心疼,她能理解葉矜邁出這一步,有多難。
葉矜低頭看了看夏安緊握自己的手,是肯定答案嗎?
海風吹得人心神寧靜,似乎特彆適合說些什麼。
“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就查出了慢粒,周圍的人都說,這東西惡化將來是治不好的。”夏安垂眸,笑說著一些自己的事,“沒過多久,我媽就離婚跟人跑了。那時候起,我就特彆想當醫生,彆人都說我爸沒得救的,我就越想證明給他們看。”
“後來,我爸在工地受傷廢了一條腿,沒辦法再去乾重活,我要是想繼續念書,就隻能靠自己。所以我拚了命地努力念書拿獎學金,一有時間就去找兼職賺錢。”夏安說得輕鬆,好像全然忘了當初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
“再後來,我拿到了全額獎學金考上了想念的大學,以為一切都好起來的時候,我爸住院了,需要化療和造血乾細胞移植,我不得不去夜色兼職。”
葉矜認真聽著,隻見夏安臉上的笑意終於慢慢褪了去。
“感覺這麼多糟糕的事,我一個人都能熬過來,應該沒什麼事是我扛不住的吧。”夏安轉頭看著葉矜的臉,“可是看你和彆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特彆害怕,我怕你心裡藏著其他人,我就怕你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著彆人。”
說到後麵時,夏安聲音有幾絲顫抖。
“傻瓜。”葉矜忍不住說著,她一直都覺得自己配不上夏安,“我有什麼好的……”
夏安倔強說道,“我就是喜歡你。”
對一個人的喜歡很難用具象的理由來形容,你說她對你好才喜歡她,那世界上那麼多人可以對你好,為什麼你獨喜歡她呢?
“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夏安從來沒看到過葉矜哭,但這一次,她隱約看到葉矜眼睛濕潤了。此時,她還是那句話,“不管開心還是不開心,我都陪著你。”
葉矜拉起夏安的手,十指緊扣住,兩人掌心緊緊貼在一起,“我也陪著你。”
夏安笑著點頭,然後又將頭靠在了葉矜肩上,想著葉矜今晚對她說的話,她主動將葉矜的手再握緊了幾分。
承諾的一瞬間即是永恒,這一刻,葉矜不去想以後的事,隻覺得夏安將頭靠在她身上時,很幸福。
夜深,海風有點涼。
葉矜看夏安枕著自己肩頭,眯上了眼,她伸手溫柔撥著夏安的頭發,指尖在對方臉頰上輕撫了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