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嬌嬌去看自己半月前釀的果醋, 喬木上頭葉子金黃，昨夜才下過一場秋雨, 地上草葉結了一層鹽白霜露。
東西做好後被放在一處水邊陰涼房屋，陸嬌嬌帶著幾個侍女侍從過去, 先將門窗打開，再打開牆邊箱子，裡頭碼了六個醋罐子, 裝的有蘋果醋柿子醋。
戎金抱出來一罐子。
於是, 陸嬌嬌丟了懷裡的貓兒, 小灰貓喵喵叫兩聲，跳上桌子在罐子邊，聞聞看看。
陸嬌嬌接過木錘敲開泥封，卸了蓋子, 登時有一股酸甜氣息緩緩飄出，小灰貓跳下桌子，逃到一邊。
她倒了半杯，喝了一口。
**盯著她, 看看壇子, 這個味道酸得人流口水。
“你們也嘗嘗看, 不難喝的。”
幾人每個倒了半杯喝去, 入口酸而不澀, 甜而不膩，微微泛著清香，實乃佳釀。
這是今年夏天釀的蘋果醋, 因為做法和釀酒差不多，總被他們當做是酒。
說起來，秦漢的醋都是魚露的做法，原料是肉，成本相當高，隻有貴族可以享用，按照《周禮》記載，天子的規製裡就有幾百缸醬料，其中就包括醋。
米醋做佐料是極好，而果醋當飲料喝一喝也不錯。
話說成蛟自從被秦王一腳踢到軍營裡，自行車落了灰，人每天大汗淋漓地和士兵訓練，吼吼哈嘿，用刀使茅，射弩騎馬，本事長了許多，人黑了也瘦了。
此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在離城一百裡的荒山上。
正和小將比劃拳腳，他近一年都在軍營裡，實打實拚鬥，功夫不弱，力氣也長了，近來又混了些日子本事隻大不小，小將比他年長，沒他高，二人爭鬥之間，成蛟使了個猛力一下就將人放倒，旁邊看熱鬨的一陣喝彩，他彎腰伸手拉人起來。
此時有小兵來：“成蛟公子，都尉請您過去。”
這裡的都尉是個大老粗，因為成蛟是王弟，平日不甚管他，隻在人懈怠時敦促一番，偶爾有人帶了好吃的也分給他。軍營裡夥夫做的飯菜，清湯寡水不必多說，成蛟得空捏捏自己的腰，入秋有一個來月了，秋膘還沒有貼上。
他這裡應了一聲，拉扯起地上的人趕去都尉營帳，心想今早看著有人來了，沒準都尉帶了好吃的。
說起都尉來，憑白營地裡多了王弟他也不太高興，隻怕這小子搞事兒落了自己威嚴，幸好不算嬌懶，初來時請他吃飯，一見烤雞兩眼放光，也不叫酒，造了三碗米飯，他這一看就放了心，原來是個好吃的，所以偶爾分他些吃食籠絡著，以防哪天指使不動這尊王弟，反而讓底下人看笑話。
成蛟一進去，果然見裡頭擺了兩張桌案，上頭放了幾盤好菜，屋裡飄著一層香味。
都尉見他便下榻，“長安君請。”
二人分彆入位，兩張桌案相鄰，都尉說道：“最近有一種叫豆腐的新物傳來，說是由豆腐做的，極為香軟，我家裡特意做了些讓人送來，來嘗嘗。”
成蛟一見那個白色方塊軟綿綿堆在奶白色湯碗裡，便問：“可是這個？”
“正是此物。”
他夾了一塊，幾乎入口即化，卻不黏膩，一陣酥軟豆香。
這二人行軍習慣，話在吃飯前說完，吃起來快，今天卻都是一副風卷殘雲的樣子，吃光了湯碗裡的豆腐，又將湯汁盛出來泡飯，不一會兒功夫就吃了個滿頭大汗。
分彆吃完，都尉對這豆腐也十分喜愛，“是該請個豆腐匠來。”
卻說成蛟在都尉這裡聽到鹹陽城二字，回去時犯了思鄉病，口舌生津，懶躺在床，捏著硬邦邦的腰肉瞪眼，說起來他隻恨自己手欠為什麼要去碰那隻鐘，可憐自己就這麼被他訛上。
都尉家人還知道三天兩頭送個衣服吃食過來，他堂堂一長安君過來多長時間也沒個人惦記，成蛟跳下來寫家書，寫給家裡管家要東西，寫給秦王哭訴這邊荒苦。
秦王收到信仿佛才記起自己還有個弟弟，就吩咐人準備些衣服鞋襪和一隻核桃大的黃銅小表一並給他送去，陸嬌嬌聽說這事兒，想那是個半大孩子，又添了兩斤糖，兩斤新做的辣條。
那日徐福陪著秦王下棋，見著太後送的布袋子，裡頭仿佛有香辣味，他心道這麼大了還犯矯情，這才去幾天就要吃的穿的，全然是小孩子脾氣，他十分看不下去，待完了此局就告辭還家。
成蛟將信送出去，其實有心和秦王服個軟，沒想到對方還真送東西來，他吃塊糖，手裡拿著鐘表看，這隻小表做的是石英鐘麵，內裡瑩白，三根長短金針，表後微微鼓起，做了精細雕花，十分漂亮，他心裡甚是喜歡，到都尉那裡找了根紅繩將小鐘表掛在脖子上，又關起門來將幾件新衣服一一試穿，可惜銅鏡太小看不見全部人影，穿著倒很舒服，再一條辣條進嘴，爽歪歪，美滋滋，覺著像都尉一樣常和家裡聯係聯係也挺好的。
正好此時秋收過完了，陸嬌嬌也沒事什麼事兒做，她閒著閒著把幾個月的賬目盤了，奚桃按日子來拜見太後，二人在花廳裡見麵。
奚桃送上些紙質報告，陸嬌嬌讓人接過來低頭翻閱，她速度極快，一目十行，二三十頁的東西不用一刻鐘就看完了。
這裡頭是沒有新鮮事兒的，平穩安全。
奚桃說：“豆腐工藝和釀醋工藝已經做了考核，我想近些天把實驗課排上。”
陸嬌嬌笑道：“應當的，這樣的課程記得看好學生安全，熬煮漿水的時候一定要留人看著。”
奚桃臨走時留下一封折子，看信封上的自己是李斯寫的，隻是她最近沒什麼事兒，他寫折子似乎沒個前因後果。
陸嬌嬌拆開看，前頭寫的是介紹過往，楚國為小吏，拜荀卿為師學習的經曆，言辭誠懇，一個出身普通、勤學苦讀、有能力有抱負的青年躍然紙上，簡直都不像曆史上哪個李斯了，讀到末尾，便見真意：臣請為太後做門客。
太後趙姬可以有門客，她也可以分享秦王的王權，如果她更有能力一點可以像竇漪房那樣做整個國家的真實掌權者。
但一來陸嬌嬌想養老了，二來不願意錯過觀察秦始皇的機會，好好的日子懶得搞事兒。
李斯還是衝著秦王來的。
上一次，上上次，秦王接受了李斯的建議，後來賞了東西就把人忘了，沒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