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回神,接著講。
“後來有天她到處跟同學們借錢,說家裡給她買校服的錢被她弄丟了,回家再要她爸會打死她,還說以後一定還錢的。彆人都沒借,我和三千水腦抽,把錢借給她了。但事實是,放學以後,我和三千水看到她拿著錢去吃火鍋了。三千水帶著我衝進去要她還錢,她嬉皮笑臉地跟我們說,錢就沒有了,不如坐下來一起吃火鍋吧。”
邵遠聽到這忍不住搖搖頭:“你說的對,我無法想象會有這麼厚臉皮的女生。”
喵喵像個小馬屁精一樣,喵的一聲叫,像在說:寶寶覺得你說什麼都對。
邵遠又去擼它的小腦袋,像在寵自己的女朋友似的,嘴裡含糊地咕噥著:小miaomiao乖。
穀妙語耳朵莫名其妙癢了一下。
她搓搓耳朵,接著說:“再後麵一次,她又到處跟同學們借錢,這回她換了說法,說是她媽媽病了,求我們借錢給她,她要帶她媽媽去看病。我們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們都是學生,哪有什麼錢,她媽媽如果真的要看病,跟我們借錢能看得起?她之前給我們上演了太多次‘狼來了’,導致這一次我們誰都不信她了。我們還問她,你媽媽是真的病了嗎,彆是你又想吃火鍋了吧。她說不是的,她媽真的病了。後來我和三千水把我們的零錢給她了,五十塊。”
穀妙語講到這裡,語氣裡有淡淡地蕭索和遺憾。
邵遠從她的語氣變化中感知到事情最後會有轉折。
“之後呢?”他把手停在喵喵背上,問。
“之後她和她媽上新聞了。”門口傳來楚千淼的聲音。她回來了,一邊換鞋一邊接話。
邵遠聽到楚千淼的聲音後,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一副規規矩矩的、正正經經的、就算你不在家我對小姐姐也毫無邪念的樣子。
喵喵從他懷裡跳到地上,噠噠噠地小跑著,跑到楚千淼腳下喵喵叫。
楚千淼剛剛的鐵娘子氣派瞬間蕩然無存,奴才似的抱起喵喵諂媚地給它擼下巴。
她抱著喵喵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在穀妙語和邵遠之間,把他們隔開得特彆自然。
“她們娘倆為什麼會上新聞呢?因為我們這個同學,把她爸捅了。到那時我們才知道,原來她爸常年家暴她和她媽,就因為她是女孩不是兒子。她爸平時也不給她錢,她很想吃頓火鍋,才騙了我和小稻穀的錢。那回是她爸把她媽打壞了,她想問我們借錢帶著她媽去看醫生,但我們沒人信她。我和小稻穀最後借她那五十塊錢其實也不是因為相信她,而是受不了她做出的那副可憐相。她問我們借不到錢,隻好回去硬著頭皮跟她爸要,她爸不給,她頂撞了兩句,她爸一生氣就又要打她和她媽。她就在她爸又向她媽揮起拳頭那一刻,爆發了。”
講起往事,楚千淼歎口氣。她抱著一直喵喵叫不停的喵喵起身:“我去給喵喵弄點吃的。”
她走開後,邵遠自在了不少,剛剛一直僵挺著的後背默默舒緩了下來。
“那個女生,後來怎麼樣了?”邵遠問。
穀妙語說:“她進了少管所。後來從少管所出來了,出來之後帶著她媽媽去了不知道哪裡。她離開之前還要到了我和三千水的號碼給我們發了短信,說謝謝我們那天還肯借她五十塊錢,那是我們給她的最後一點溫暖。但我們倆不敢領這份謝,假如那天我們能相信她,相信她媽媽真的病了,再給她多湊點錢,說不定她家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
邵遠搖頭。
“我不這樣認為。其實你這個同學自己也有很大問題,假如她不是平時演了太多次狼來了,耗儘了大家對她的信任,最後大家未必不肯借錢給她。所以她自己的問題更大。還有,問題的最根本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人,而是她父親家暴的行為,以及她母親一直以來的忍氣吞聲。就算那一次躲過了悲劇,如果她父親還是暴力,她母親還是忍著,悲劇早晚也還是要發生。”
穀妙語這麼一聽,覺得邵遠說得很有道理。他雖然比她小,但總是比她更理智,更能分析出問題的關鍵所在。
“反正從那次以後,我一聽到有人要跟我借錢我就緊張,因為我要判斷他借錢的理由到底是真的假的,萬一判斷錯了怎麼辦,會不會釀成錯。”穀妙語說,“我本來猶豫要不要借錢給李躍的,可他今天跟我說了一句話觸動了我。他說,穀姐,謝謝你剛才沒和他們一樣,問我我媽是不是真生病了。”
邵遠立刻懂了穀妙語的心情。
她和同學們麵對那個女生的借錢理由時,都問過那句話:你媽媽是真生病了嗎,還是你又想去吃火鍋。
這句話是她和她那些同學們一致的遺憾。
所以當她聽到李躍說了這麼樣一句話,她乾脆直接放棄辨認借錢理由的真偽,寧可信其有。
不就五萬塊錢嗎,錢沒了可以再掙,哪怕被騙了,這錢最後沒人還,那也不用再留下像那個女生那樣的遺憾。
邵遠再也不能說穀妙語的做法是傻了。她真的隻是太善良,善良到比其他人更容易有負疚感。
“小姐姐,如果我是你,我有過你那樣的經曆,我想我也會借錢給李躍的。”邵遠說,“彆聽他們的,你不傻。”
穀妙語籲口氣,拍手笑了。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她笑得有點傻地說。
*******
設計一部又接了個三棟聯排彆墅裝修的活,三棟彆墅都是同一家人買的。駱峰帶著幾個人一起去現場量房,穀妙語是被帶走的幾個人之一。
路上小亞喜滋滋地咬穀妙語的耳朵說:“駱頭兒現在對你好像越來越改觀了呢!”
穀妙語並不掩飾自己的開心:“得謝謝你,平時沒少幫我說好話。”
小亞說:“彆謝彆謝,承不起,畢竟你剛來的時候我對你也不咋地。”頓了頓她說,“不過日久見人心嘛,日久了大家都是好兄弟!”
“……”穀妙語總覺得這話聽起來略略有點怪。
三棟彆墅大小格局全都不一樣,到了地方後,大家都又量又記地忙碌起來。隻有穀妙語沒有記錄,雖然她也到處量,但量完了就量完了,量完一個地方就換下一個地方,中間沒有停頓下來記錄的過程,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整套活隻乾了半套一樣。
駱峰冷眼看著她悠哉哉的樣子,說了句:“帶你來是讓你量房記錄數據,不是讓你試試測量尺好不好用。”
穀妙語縮縮脖子哦一聲,但還是到處量,依然不記。
量完房大家回到公司,開始討論設計方案。駱峰故意讓穀妙語報尺寸,穀妙語居然問到哪裡立刻答哪裡,分毫不錯,甚至後麵還糾正了同事們幾個比較細微的錯誤。
駱峰問她:“你把尺寸都記哪裡了?”
穀妙語說:“記腦子裡了,我對尺寸比較敏感。”
駱峰多看了她兩眼,沒說什麼。
駱峰後來把這項設計分派給了幾個人做,自己並沒有參與。小亞對穀妙語說,駱峰後麵還有大項目要做,所以顧不上這趟活了。但這次穀妙語居然不在參與設計的小組裡,這一點叫小亞比較奇怪。
“畢竟你之前都跟著一起量尺寸開會想設計方案什麼的了,最後參與項目的人裡居然沒有你,也不知道駱頭兒是怎麼想的。要不然你下回還是動手記錄尺寸吧,哪怕你腦子能記得住,也做個樣子唄。”
沒被選進最終的設計小組裡,穀妙語些微有一點失落,但她馬上打起精神。
她並不覺得駱峰最終沒有選她進設計組是因為她沒有手動記錄數據。可是他到底為什麼不選她呢?
這疑問倒也叫穀妙語足有兩晚沒太睡好覺。
第三天當她帶著養了兩晚的淡淡黑眼圈去上班的時候,小亞風風火火地告訴她:“趕緊去大會議室開會去!”
穀妙語說:“走吧,一起去。”
小亞說:“沒有我,你自己去。”
穀妙語有點疑惑:“為什麼就我自己啊?”
小亞兩手一攤:“不知道啊,反正剛才我在廁所門口遇到駱頭兒了,他在那麼個鬼地方給我下達的指令,讓我宣你立刻到大會議室開會去。”
穀妙語放下包拿起筆記本電腦,帶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和一肚子疑惑去了大會議室。
進了會議室她有點意外。幾個設計部的主管都在,每個主管旁邊都跟著一位優秀設計師。
邢克免看到她抱著筆記本進來,一愣。隨後他笑著,像打趣似的說:“喲,小穀,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該不會你剛來沒多久就能要跟著我們一起參與大項目的設計了吧!”
坐在首座的設計部總負責人告訴邢克免,穀妙語並沒有走錯地方。
穀妙語讓眼前的狀況搞得有點懵。
“???”
她這副表情撞進邢克免的眼睛裡,讓邢克免那副開玩笑的表象撕裂了。
他直接表達不樂意:“得了吧小穀,進都進來了,就彆裝無知小白花了吧。”邢克免扭頭對設計部總負責人說:“領導,我想多帶個有經驗的人進來不讓我帶,她一新人,憑什麼就進來了啊?”
門口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
“穀妙語,我帶進來的。”
駱峰進來了。會議室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過去。
邢克免也看向他。
駱峰直直地回視邢克免,冷冷說:“我讓她進來的,有問題嗎?”
邢克免嗤地一笑:“她憑什麼?關係夠硬嗎?”
駱峰扭頭對穀妙語說:“叫師傅。”
聲音冷冷的,冷得穀妙語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圖其實很火熱。
她趕緊朗聲喊了句:“師傅!”
駱峰轉過頭,看向邢克免。
“這回關係夠硬了嗎?夠了的話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