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舒縣(2 / 2)

江東雙璧 非天夜翔 7941 字 8個月前

“去放風箏嗎?”周瑜道。

孫策點了點頭,周瑜便在農家外買了風箏,兩人乘上烏篷船,孫策牽著風箏,拖著線,一路放飛出去,遠遠的山水如墨暈染的一般,周瑜盤膝坐在船頭,小孩子一般抬頭看,孫策則站在船尾,手裡牽著線。

“行啊。”孫策忽然答道。

周瑜回頭看,看見孫策爽朗的笑容。

“三年就三年,你就是這隻風箏,線在我手裡,總會來的。”孫策道。

周瑜笑了笑,沒說話,取過船內的琴,略一沉吟,手撥五弦,清澈琴音響徹晴空。

翌日,山林間儘是霧靄,孫策與周瑜一宿未睡,躺在床上說了一夜的話,送行時周瑜還打著嗬欠,孫策卻十分精神,牽著馬韁與周瑜話彆。

“送到這裡吧。”孫策道,“記得,三年。”

“記得。”周瑜疲倦地答道。

白隼飛來,落在周瑜肩上,孫策道:“飛羽會為我送信給你,好好照顧自己。”

周瑜上前一步,刹那間五味雜陳,他止住腳步,孫策卻領會其意,絲毫不客氣,上前一步把周瑜緊緊抱著,兩人便這麼站在山路上。

半晌後,孫策拍了拍周瑜的背,把他推開,一句話不說,翻身上馬。

“駕!”孫策轉身瞬間,周瑜分明看見他發紅的眼眶,然而孫策再無話說,馬蹄聲起,轉眼間離開了山道,消失在迷霧之中。

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一隻白隼穿過萬水千山,掠過巢湖,點起一湖秋水,漣漪散開。

白隼飛向一艘烏篷船,落在船頭垂釣的漁翁身邊。那漁翁戴著鬥笠,一腳垂在距湖麵四寸遠處,一晃一晃。

另一名少年則懶洋洋地躺在船頭,一身錦繡長袍,麵如冠玉,眉若寒山,唇如點朱,皓齒星目。

“子敬,”漁翁朝那少年道,“你看看那是不是咱們的鳥兒?”

被稱作子敬的少年叫魯肅,眼皮也懶得抬,說:“原來你特地到這兒釣魚,就是等那白鳥兒嗎?”

“是它!伯符的信來了!”漁翁收竿,從桶裡拎出一條小魚,喂給白隼,白隼在船頭一跳一跳,抬眼看漁翁。漁翁推起鬥笠,現出俊美容顏—正是周瑜。

魯肅隨口道:“又是這隻鳥,又是孫伯符,聽都聽煩了。周公瑾,我猜還是沒有結果。”

“過來。”周瑜笑道。

白隼跳了過來,魯肅用手指去彈它。白隼顯然被魯肅捉弄過,一看他手指過來,便忙不迭地跳開了。

魯肅一本正經地拿了條小魚勾引它,白隼才警惕地靠近了點,魯肅微微牽起嘴角,漫不經心道:“彆的隼都吃肉,倒是隻有你吃魚。”

那白隼瞪著魯肅,側過頭。周瑜摸摸它的頭,問:“伯符的信呢?”

魯肅拉著它的爪子,解下一個小小的足管,從裡頭取出信來。

公瑾賢弟親啟:

一彆經年,近況可好?兄不日將拔軍北上。張角大勢已去,黃巾之亂漸除,然何進引郿侯董卓入京,洛陽局勢極不安穩,涼州軍屯兵關東,易生滋擾。兄代家父陳兵司隸,以防有變。虎牢關前流民益多,百姓不堪其擾。弟言及之貨,兄設法多方調查,奈何毫無頭緒,憂弟心焦,遂先行通傳,賢弟莫急,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待為兄慢慢查來。

三年之約已過兩年,愚兄軍中參讚一職虛位以待。

代問伯母安好,賢弟莫要太想我。

伯符

“果然,說了相當於沒說。”魯肅不留餘地地嘲笑周瑜,周瑜一臉無奈。

魯肅道:“信也收了,該走了吧?”

“你先回去吧。”周瑜道,“免得又挨弟妹一頓數落。”

“你才被數落,

不過是仗著你沒媳婦管,還笑話我?什麼時候給你說門親事,須得儘早遂了滿大街女孩兒的芳心才是。”魯肅拍拍衣服。

周瑜:“我再釣會兒魚。”

“有心事?”

“能有什麼心事?隻是想釣魚。”

“口不對心。”魯肅扔下一句話,隨手抄起船邊木板,朝湖麵上一甩,繼而踏著船舷,猶如離弦之箭般疾射出去,人在半空,於身後一負手,一腳微屈,踏上木板,點起半湖秋水,繼而飛向岸邊,悠然落地,瀟灑無儘。

周瑜英俊的側臉倒映在群山與碧水之間,手執釣竿,沉默不語,猶如一座雕塑。直到雨下了起來,在巢湖上綻放出大大小小的萬朵繁花,周瑜方長長歎了口氣,扛著釣竿,提著桶回家去。

距離他與孫策的上一次分彆已有兩年。靈帝駕崩,獻帝即位,洛陽傳來的消息日益緊張,一時間說何進引董卓入京,呂布殺了丁原,轉投董卓麾下,京城人心惶惶,世家大戶紛紛撤出關東。

一時間又有人說董賊篡位,控獻帝而號令群臣;一時間又有人說天下諸路英雄齊出,將奉袁紹為盟主討董。

消息沸沸揚揚,江左之地也受到這緊張氛圍感染,路上多了不少巡查的衛兵。秋雨蕭瑟,群山籠在一陣薄暮將至的煙裡,周瑜提著桶,戴著鬥笠,肩上停著孫策兩年前交付給他的白隼,沿著山路蜿蜒而上。

這兩年裡,他們的書信從未斷過。周瑜不時給孫策寫信,孫策則回得比周瑜更快,然而魚雁往來,聊的儘是些無所謂的事,一如孩提時的打打鬨鬨。每每有去信,無非是桃花開了又謝,巢湖漲了又落,四季更迭,萬象複新之事。

直至半年前,這一年開春,舒縣的鋪子循例派出商隊,沿陸路出函穀關,往涼州去,再經涼州走上絲路,與西域通商。然而就在這一年,動蕩的局勢已非他能控製,商人們上路後不到三個月,便捎回來消息—大批的貨被扣住了。

那批貨並非隻有周家的絲,而是連著整個舒縣所有經商的人,都不知去向,隻跑回來兩匹騾子,還是沿途驛站上的官差順道送來的。

亂世已到了這番田地,舒縣的世家俱一下慌了神,各自托人多方打聽。然而那三十六人的商隊成員卻是石沉大海,再無音訊。

貨不要了,人能回來就行,奈何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周瑜絲莊上的貨郎剛做了不滿一年,然而人命關天,他不得不急忙寫信給孫策求助。

孫策反複安慰周瑜,各自都知道,亂世中人命如草,多半是沒希望了。若有人在朝中當差,說不定還能互通消息,打探商隊下落。那三十六家人,家家孤兒寡母,終日啼哭,守候著這飄渺的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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