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關彆開臉望向上方的孔隙，有一縷陽光灑下來，剛好落到他的眼皮上。
他眨了眨眼，心裡有了說辭，“張卯在獵鷹基地的辦公桌上養了一盆，用玻璃罩子保護著，每天定時揭開罩子讓它透氣曬太陽。我在它開花的時候有幸聞到過。”
餘縱臉上沒有波動，鷹隼般的目光讓攸關有種被看透的錯覺。
他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盯著男人的眼睛，“上次你精神力消耗過渡昏迷時，有聽見我說什麼嗎？”
餘縱：“我應該聽見什麼嗎？”
攸關實在無法從這張俊臉上看出什麼端倪，故作嚴肅道：“是我在問你話，請你正麵回答我。”
餘縱垂下眼簾，嘴唇抿了抿，睫毛輕顫，很遺憾的樣子：“002告訴我你一直守著我說話，試圖喚醒我，很可惜，我一句也沒聽見。”
M002：“我……”
餘縱勾唇看向他，“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嗎？”M002在男人的眼神逼迫下，將嘴邊的話咽回到肚子裡。他不敢看攸關的眼睛，在心裡痛罵餘縱不是人，竟然強迫他成為一個撒謊的壞孩子！
攸關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暗湧，正悄悄鬆了口氣。
真的要嚇死了，還真以為餘縱當時聽見他說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們一家三口能不能彆說話了，那些東西估計快到了。”榮一金翻著白眼，鼻孔朝天，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回擊辦法。
果然，攸關閉上嘴後，其餘兩人也沉默了。
羅俊明在心裡“啊”了一聲，悄聲問沈嵐風：“一家三口是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他們很像一家人？”
在羅俊明眼裡，攸關跟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然後就發現M002笑了。青年綠色的眼睛在絲絲縷縷的陽光下異常耀眼，雖然他始終緊繃著臉，但眼神變得柔和很多，儼然是在高興“一家三口”這個設定。
罷了，追問那麼多做什麼，他對團隊的管理理念一直都是——你快樂，我快樂，我們大家都快樂。
而且隊員能和諧相處，是一個小隊最完美的狀態。
思維發散間，藤蔓外部傳來響動，幾人一起透過空隙看出去。
三隻外形隨心所欲的失敗品從花園邊上爬過，他們雖然有大致的人類輪廓，卻是四肢著地，因為手臂較短，上身往下壓著，屁股撅著。
枯瘦的身體上，隻剩一層皮貼在骨頭架上。
他們的移動速度非常快，掠過時眾人隻看到三道殘影，然後停在牆邊焦躁地仰頭看向上方。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攸關看見有人爬上了花園高高的圍牆，那人不敢完全將身體露出來，和另一人一起將巨大的麻袋用力拋進來。
現在想來，研究所和私立醫院的整體造型很像一個葫蘆。
按照他們的位置推斷，這些人此刻是在葫蘆的外側，所以位於葫蘆口子的周叔他們不會發現流浪者的這些動作。
麻袋重重落地，裡麵有人類掙紮發出的“嗚嗚”聲。
他們把人丟進來，和送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彆？
三隻失敗品的動作迅猛得驚人，眨眼間就衝上去分彆咬住麻袋的不同位置，拖進了室內。從他們的方向看，應該是往巢穴去。
“不去救人嗎？”攸關著急的望著餘縱。
餘縱皺了下眉，“沒救了。”
鄭招娣：“他說的沒錯，他們進食跟野獸很像，拖進室內後第一時間就會把人弄死。我曾經嘗試過救人，可惜他們的速度太快，我追不上。那次他們把人扔回巢穴後，突然返回來找我，要不是我跑到花園，及時異化成植物掩蓋住了人類氣息，早就被他們吃掉了。”
“他們沒有視覺？”羅俊明道。
鄭招娣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從自己話中分析出了這點，“他們的眼睛退化了，無法視物，但是聽覺和嗅覺很靈敏。”
羅俊明心想，隻要沒有我的靈都不算靈。
攸關聽得頸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麻袋裡的人是流浪者嗎？”
鄭招娣：“是。”
“我們之前剛和所有流浪者吃過飯，總共加起來才不到三十人，每天扔一個進來，能扔幾天？”羅俊明感到很氣憤，他以為流浪者團結，一心對外，沒想到他們也這麼喪心病狂。
在極端環境下，人真的就沒有本心了嗎？
“他們是自願的……”鄭招娣的話讓大家啞口無言。
榮一金冷笑：“這世界上還有不想好好活著的人？”
“降臨者來之前，b市突然出現了失敗品，他們殺了很多人，我們想了很多辦法才將他引到研究所內。鄭雲說他們傷人是因為饑餓，就提出用活人獻祭，隻要能喂飽他們，他們就會安靜待在研究所內。”
“大家起初不相信，後來有兩位病重的大叔自願站出來犧牲。第一天，一位大叔進入研究所後沒多久，外麵的人就聽到了慘叫聲，當天失敗品沒有出來過。第二天，另一位大叔進去後，失敗品同樣沒有再出來殺戮……”
“能在b市紮根不容易，大家不想離開。為了讓自己的家人活下來，老弱病殘自動離開人群，去了距離駐紮點不遠的汽車倉庫居住，他們覺得分開時間長點，自己死的時候親人就不會那麼難過。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倉庫裡每少一個人，駐紮點裡就有人哭得肝腸寸斷……”
“既然那麼傷心難過，為什麼不自己去死。”餘縱冷不丁出聲，讓現場的氣氛僵硬起來。
羅俊明也說：“你們有武器，完全可以合力把怪物殺死。搞得自己好像多偉大一樣，其實就是膽小的推傻子出去給自己當替死鬼。”
“我爸嘗試著阻止過，可是站在鄭雲那邊的人很多，而且那些爺爺奶奶們都覺得用自己的命換子女的命很值得……”鄭招娣蒼白的解釋，很多事情她也無能為力，尤其是鄭雲在流浪者中的威望越來越高，許多人根本不聽她父親的話。
“是因為這件事上你爸爸和鄭雲的理念不合，所以鄭雲才先要殺了他嗎？”攸關突然問道。
鄭招娣一愣：“你們怎麼會知道？”
父親已經瘋了，沒有清晰的邏輯對外人倒苦水，鄭雲更不可能把自己想要殺兄弟的醜事抖落出去。
鄭招娣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欣喜道：“難道我爸爸康複了？！”
“沒有，我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攸關模糊帶過，追問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確覺得我爸活著是個阻礙。”鄭招娣苦笑了下，“我爸一直認為我被咬是他的疏忽造成的，心裡很愧疚，母親死後，他更是把全部感情寄托到了我的身上。”
鄭招娣的目光像含著水，溫柔而留戀。
“我們是世界上對彼此最親近的人，所以當他目睹我被吊在高速路口後才會難過到崩潰，可是他一個人對抗不了降臨者，被打得遍體鱗傷，最後還是流浪者們過來把他強行拖走的。那幾天父親每天都來看我，直到降臨者以為我死了，把我扔進火堆裡。”
“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對爸爸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也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很深的烙印。精神徹底崩潰後，他便開始顛三倒四到底說話，一會兒是說‘我女兒是正常人，她不是變異者’，一會兒說‘她被花吃掉了’、‘我女兒能複原’……鄭雲聽得多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開始相信普通人也能變成變異者。”
“這是好事，不是嗎？”攸關衝她笑了下。
“對。是好事。”鄭招娣說，“虧得他的那些話，鄭雲沒有傷害他，所以我就一直躲在暗處觀察。”
“你應該不想這麼躲一輩子吧。”沈嵐風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鄭招娣：“我要找機會殺了鄭雲，扭轉那些老人迂腐的想法，我想重振流浪者的據點，讓大家像最開始那樣團結一致，遇到任何困難都能扛過去。流浪者不是沒有倚靠，我們就是彼此的家園，我們靠自己也能獲得一個絕對安全的領域生活。”
說完這些激昂的話後，她的肩膀忽然垮下來，“可是太難了，我沒有那麼厲害，而鄭雲他們手裡的武器又太多。我怕自己剛出現，就被他們用火|槍燒死了。”
“他們有火|槍？”攸關有些驚訝，“所以他們也有燃燒使用的能源？”
“有，鄭雲他們藏了好多煤氣罐，我至今沒有探出具體位置。”
“噓，他們回來了。”遠遠的，羅俊明就聽到了失敗品的腳步聲，疾聲提醒。
攸關屏氣凝神，一眨不眨的看著前方，同一時間，已經淡了一些的花香重新變得濃烈，將內裡的人類氣息壓製得死死的。
三隻失敗品從藤蔓蔟旁經過，他們沒有離開，而是跳到了大樹後的一個涼亭頂部曬太陽。
“這是吃飽了，閒得沒事乾了。”攸關看向其他人，每個人的眼底都閃過同樣的情緒，就連鄭招娣也因為有了同類幫助變得強硬起來。
攸關明白了，拍拍M002的肩膀，熱血沸騰地喊出口號：“去吧，少年！”
M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