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風不怕血淋淋的女兒,他推開左右兩邊抓住自己的人，朝鄭招娣走去。
鄭招娣流著眼淚，父親蹣跚的腳步像踩在心上。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我聽見有個聲音……”
“沒事了,都過去了。”鄭風把女兒的腦袋按進懷裡，掌心撫弄著她的後腦勺,“爸爸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他走路的姿勢明顯是在硬撐，鄭招娣不知道他到底傷到了哪裡，不敢回抱父親,生怕碰到傷處,隻敢輕輕抓著他的衣服。
“我去叫醫生過來……”
“真的沒事。”鄭風對自己的身體有數，他搖了搖頭,掌心落到鄭招娣的背上拍了拍。
鄭招娣的身體一直在發抖，她在疼，隻是強忍著沒有說。
父親的懷抱一直是她最安全的港灣,聞著父親身上熟悉的肥皂香味,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出來。
哭聲中有委屈,有害怕，還有愧疚,她痛恨自己為什麼意誌不堅定,輕易就被最高意誌影響到心智。
傷害親人和朋友的時候,她心裡毫無知覺,要不是餘縱製住她，還不知道會發生多可怕的事。
父女倆擁抱了會兒，鄭風被阿健帶來的醫生帶到沙發前坐下，一番檢查後，醫生用肯定的口吻告訴鄭招娣，鄭風真的沒有大礙。
鄭招娣這才放心，她轉頭看向餘縱，男人的身體已經恢複到人類狀態。
走過去先說了聲抱歉，然後對旁邊的攸關說：“剛才最痛苦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就藏在腦子裡，任何一點負麵情緒，都能給他打開一條入侵的口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苦苦壓抑著內心的暴躁，可是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了。是不是代表，最高意誌離開了我的大腦，那些寄生蟲也消失了？”
“是。”攸關思索道，“病毒的存在多少會讓變異者染上喪屍的特性。”
羅俊明一臉“原來如此”，他也有過同樣的感覺。
而此刻身上突然卸去了枷鎖，無比輕鬆。
“你們這是打算注射完就走？”沈嵐風忽然出現在門口。
考慮到林琅和他生死相依的關係，餘縱沒打算讓他同行，就連前往南城都沒有告訴他。
這對小情侶一起幫著流浪者維持秩序、照顧傷患，和大家相處得十分融洽，他們正在快速融入到新基地中。
這種日子他們倆盼望了很久，不隻是餘縱，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們再摻和進來。
“你們什麼眼神？”沈嵐風不滿地哼笑一聲，“怎麼，我不能出現在這裡，你們打算把我孤立出小隊？”
賀歡歡睨著他，“你來這兒林琅知道嗎？”
從沈嵐風的躲閃的眼神看得出，林琅肯定被蒙在鼓裡。
兩人和攸關、餘縱一起潛入降臨者的地盤，他們是最清楚發生過什麼的人，林琅知道沈嵐風要注射基因液，不可能不擔心，甚至會阻止。
“不知道。”沈嵐風低下頭，還沒心虛完外麵就傳來他熟悉的聲音，“誰說我不知道了，我們倆在一起這麼久，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
眾人：“……”
林琅一直是個很安靜的人，偶爾聊天高興了也隻是微微一笑，這是大家第一次聽見他罵臟話。
沈嵐風尷尬地立在原地，短暫的沉默兩秒後諂媚地靠過去，捏著林琅的手討好道：“我這不是怕你擔心麼。”
林琅深吸了口氣，走到攸關麵前，“我們一路走來經曆了這麼多，就算要過安穩的生活，也是在一切結束之後。我和嵐風都希望能幫上忙。這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離開降臨者基地不到半個月，當初經曆過的一切還曆曆在目，此行隻會更加危險，林琅對沈嵐風招手道：“你，過來。”
沈嵐風活像個受氣小媳婦，邁著小碎步走到愛人身後。
林琅對攸關說：“我把他交給你們安排。”
沈嵐風為人沉著冷靜，而且武力值高，由他和鄭招娣一起留下，才能鎮得住人。動物變異者中就剩下韓晨曦還沒有著落了，他猶豫地盯著羅俊明：“羅隊，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羅俊明仔細品了品，“除了最開始的疼痛之外，現在沒什麼感覺。”
韓晨曦想了想，伸出一隻胳膊，“那來吧，早死早超生。”
榮一金從後頭朝他腦袋扇了一巴掌，“還沒開始就咒自己死，要死你死，人沈嵐風還有媳婦兒要照顧呢。”
話音剛落，他就被紮了一針。
攸關就像叱吒風雲的神槍手，出手如電，拇指快速按下推注器。
淡黃色的液體消失在針管中，一旁候著的劉義趕緊拎過來垃圾桶讓他丟進去。
榮一金平時看著賤兮兮的，到了這種時候忽然沉下來，戒備著兩人隨時發狂。
基因液注入體內後，攸關的基因暫替了白細胞的功能，充當起了免疫職能，積極尋找和吞噬病毒，病毒遭到攻擊後開始激烈反抗。
眾人屏氣凝神，韓晨曦成了唯一的焦點。他本人卻反而很輕鬆。大約是他腦子裡沒有什麼痛苦的事，接下來的整個“淨化”過程比喝一碗湯，吃一口飯還容易，自然而然的過渡過去。
攸關不敢相信，反複低聲問韓晨曦，“你真的沒感覺到哪裡疼？”
“沒。”韓晨曦也很奇怪，懵懵懂懂地搖頭。
一道影子籠罩過來，餘縱抬頭，看到餘縱的眼睛後他渾身一震，對方身上的氣勢太可怕，躁動的氣息連他這個外人都能聞到，帶著很強硬的殺氣。
“乾，乾嘛。”韓晨曦哆嗦著問。
攸關溫言細語：“放輕鬆，他就隨便看看。”
那是隨便嗎？意識被入侵相當於扒光衣服示眾，韓晨曦想到自己平時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會被窺探到，就渾身不舒服。
“能不能打個商量……”
“不能。”回歸人類形態後，餘縱心裡一直不平靜，情緒裡藏著一把烈火，隨時可能噴發。
他下意識舔了下嘴唇上乾涸的血。
大約是從心靈深處認定攸關的緣故，他的身體對青年的一切都會發生反應。鮮血激發的不隻是他埋藏在體內深處的暴戾，還有情感。
餘縱看了眼攸關的側臉，眸色一凝，在誰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精神力進入到韓晨曦的大腦。
他的意識很乾淨，滿滿都是對未來和平世界的向往，鮮花、草地、蔚藍的海洋，除此之外就是吃吃喝喝。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刻意美化了實驗室中的經曆，自我催眠為那是科學家和優秀人類的一場遊戲。
韓晨曦羞恥到了極點，他腦子一直不太靈光，不如榮一金狡猾，不如餘縱鎮定淡然，也不如羅俊明和鄭招娣勇敢，他是變異者隊伍裡最弱的。
越害怕餘縱窺探到這些，腦海中就越是浮現出相關的畫麵。
餘縱真切的感知到了他的自卑和懊惱。
“你可以和海洋生物溝通，這是他們無法做到的。”餘縱的聲音在韓晨曦的腦海中響起。
韓晨曦一怔，忽然想起極地那隻一麵之緣的大王酸漿魷。
他無法描述見到對方時的感覺，是對巨物的震撼，也有一種奇怪的親切感。
自卑消失了，他的意識又是一片澄淨。
不知道是韓晨曦的腦子太簡單，還是最高意誌撤退的緣故，一直到他的心跳和血氧趨於正常人類，韓晨曦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榮一金看著渾身鮮血淋漓的鄭招娣，又看了看輕鬆愜意的韓晨曦，一言難儘。
傻人有傻福。
牛逼。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韓晨曦的臉色越來越紅潤。
他吧唧兩下嘴，忽然說：“水。”立刻就有水杯抵到他的唇邊。
劉義：“喝水。”
韓晨曦吞咽了幾口，用迷蒙的眼睛望著大家。攸關有點緊張，心想是不是身體有什麼異樣，結果韓晨曦整個人垮下來，長長舒了口氣，“淨化完成。”
羅俊明的嘴角抽了抽，無語片刻後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可是轉瞬，他就想起了其他變異者。
各個基地的研究腳步從來未停止，他們是平安了，其他變異者怎麼辦？
他望向攸關，餘縱卻擋在了青年麵前，與羅俊明視線相接。
在經曆過與最高意誌的精神力對抗後，他的能力又提升了，隻一個念頭就能讀取對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