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河邊放花燈的人很多,心知小球兒怕生,虞襄刻意挑選了一個幽靜的角落。

蓮花狀的花燈飄滿了整條河流,彩粉色的燈火在河麵起起伏伏,蕩來蕩去,好似九天星河落入人間,美得如夢似幻。還有那蚊蟲飛蛾循著光亮聚集起來,在花燈上空嗡嗡嗡的煽動翅膀,引得一群銀魚聞聲而動,紛紛躍出水麵捕食。

雅致的人隻覺得燈美,水美,人美,天上地下的星河更美,庸俗的人卻覺得魚兒捕食的場景比燈河燭火美多了。

虞襄與小球兒就是這熙和園內僅有的兩個俗人。

一條碩大的鯉魚躍出水麵,銜住一隻飛蛾後落回去,濺起晶亮的水花。

小球兒喜不自勝的鼓掌。

虞襄單手支腮,舔著唇瓣呢喃道,“這魚少說也有兩斤重,又生長在如此清澈地河裡,肉質絕對鮮美。若撈上來做成糖醋鯉魚就好了。”她揉揉肚子,悠長歎息,“彆說,還真有些餓了。”

吃貨與吃貨總是惺惺相惜的,小球兒連忙點頭附和,“我也餓了”

主子許久沒玩得如此開心,老嬤嬤笑嘻嘻的接口,“請兩位主子稍等,奴婢這便拿些吃食過來。”因虞襄的兩個小丫頭也在,此處又是皇家園林,她走得十分放心,哪料前腳剛離開,後腳便來了一群麵色不善的閨秀。

領頭那人大約十二三歲,穿著打扮極為奢華,大家都錯開兩步跟隨在後,隱隱以她為首。虞襄之前見過的美貌少女與虞思雨也混在人群中。

“把燈給我”走得近了,女孩直接衝小球兒伸手,語氣頗為頤指氣使。

小球兒唬了一跳,連忙躲到虞襄身後,堅定的搖頭。

桃紅柳綠邁步去攔,卻被女孩帶來的兩個老婆子拖到人後,還用帕子捂住嘴。這動作一氣嗬成,頗為熟練。

“涅槃聖燈乃天竺國進貢給大漢朝,世上僅此一件,價值連城,也是你配拿的給我”她上前幾步,氣勢洶洶。

小球兒連忙躲到虞襄另一側。

女孩見她死活不肯給,很有些窩火,劈手便去搶奪。

雖說虞襄喜歡孩子,但對那些蠻不講理的熊孩子卻實在喜歡不起來,性子也極為護短,當下就發了火,推開女孩冷笑道,“你敢欺負我的球兒私拿我的丫頭,信不信我潑你一臉燈油”

“你敢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清河郡主我爹是裕親王”女孩被推了個踉蹌,聲嘶力歇的喊起來。

“你是郡主又如何這花燈是我們光明正大贏回來的,也算是皇後娘娘賞賜的,你問也不問就上來搶,是何意思在皇家園林裡,你無故擒拿彆家下人,又是何意思難不成你一介郡主還能越過皇後娘娘,越過大漢朝律法”虞襄從小球兒手裡接過花燈,伸到河麵上,笑容輕蔑,“我就是扔進河裡喂魚,也不會白送給你。你有本事就過來搶。”

花燈離水麵越來越近,真上前搶奪,沒準兒自己也會掉下去喂魚。清河郡主氣得渾身發抖,指尖顫巍巍的點著虞襄卻說不出話。她父親乃裕親王,皇上的堂叔,手握八十萬重兵,可算是大漢朝最有權勢的勳貴之一,走到哪兒不被人奉承討好,偏今天踢到鐵板,竟連一個小瘸子也敢跟她嗆聲,真是豈有此理

“你是哪家的”她咬牙切齒的問。

“你猜。”虞襄捂嘴輕笑。

小球兒探出半個腦袋,也嗬嗬笑了兩聲。有蓮子糕在,她一點兒都不害怕了。

清河郡主被兩人蔑視的態度氣了個倒仰,正欲大動肝火,卻見靖國公府的嫡次女常雅芙越眾而出,柔聲開口,“郡主息怒,這是永樂侯府的虞襄妹妹,還請郡主看在我的份上莫與她一般計較。”

不等清河郡主反應,她又接著上前,蹲在虞襄跟前循循善誘道,“襄兒,姐姐那裡有一套白玉響鈴鳳凰簪,總共由三十六個精細擺件拚接而成,出自名匠傅西林之手,讚一句巧奪天工也不為過。姐姐拿那簪子與你交換如何這燈現在看著還行,燒的久了內壁沾滿黑乎乎的燈油,再無今日的光彩,倒不如那簪子實用呢。”話落捏捏虞襄指尖,態度顯得十分親昵。

倘若是原來的虞襄,自然願意拿一盞沒甚大用的燈去換一套精美首飾,可現在的虞襄卻是個執拗的,自己的東西扔了砸了,也不會叫外人占了,隻瞅著少女蔑笑,“你誰啊我認識你嗎”

少女麵色煞白,張了張嘴卻答不出話。

“虞襄,這是芙兒姐姐,與大哥訂了婚約的。你竟不認識未來大嫂嗎”虞思雨快步上前解釋。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少女的表情更難堪了。

虞襄快速翻查虞襄的記憶,好半晌才從旮旯裡揪出一點信息。這芙兒姐姐是靖國公府的嫡次女,與虞品言確實有婚約,早年來過侯府兩三次,後來奪爵紛爭越演越烈,她就再不登門了。虞襄與她從未碰麵,自然不認識,記憶中卻知道老祖宗因這位孫媳婦意欲悔婚被氣病了一個多月。

這未來大嫂的稱號,隻要老祖宗一日不鬆口,便一日落不到她頭上。早不站出來維護小姑子,偏等矛盾激化了再兩邊賣好,這人倒是有些心機,也難怪當年要玩那待價而沽的把戲。

虞襄對少女的觀感一下就跌至穀底,冷笑道,“我東西遭搶的時候,芙兒姐姐不替我出頭,現在又做和事佬,拿一套平常玉簪換我價值連城的宮燈,還要我記你的情,這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合著把我當傻子糊弄呢現在就幫著外人騙小姑子東西,日後嫁進家門還得了還不得把小姑子磋磨死也是,你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當初我哥那般艱難,也沒見你幫襯一二,反想著撇清關係,這會子我也不能指望你。”

常雅芙的處理方法也不是不行,隻是更傾向於清河郡主,且還不忘替自己謀劃些人情。若是換個人,指不定就勉為其難地應了,偏偏虞襄什麼都吃,就是吃不得虧。想從她手裡搶東西,得做好被撓出一臉血的準備。

她嘴巴一抿,眼睛一眨便泛出許多淚水,哽咽道,“你們一群手腳健全之人,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瘸子,且其中還有我未來嫂嫂,血脈相連的姐妹,這是要逼死我嗎好,反正我活著也沒甚意思,不如今日投了河,成全你們”說完便艱難的滾動輪椅,慢慢往河裡行去,周身彌漫著說不出的哀戚。

桃紅柳綠被兩個老婆子摁在石桌上無法動彈,急的嗚嗚直叫。

清河郡主真被她嚇蒙了。分明上一秒還牙尖嘴利,咄咄逼人,下一秒就哀聲哭泣,萬念俱灰,翻書也沒她變臉快。她想乾什麼在皇家園林裡投河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啊

剛伸手準備阻攔,這兒又出現一個變臉更快的。隻見麵色焦急的小球兒死死拽住虞襄衣袖,嘴巴一張嚎啕大哭,邊哭邊淒厲的大喊,“哥哥,你快來有人欺負球兒有人要逼死蓮子糕”

“”

你口裡的蓮子糕是誰啊你不能背著彆人私自起外號啊虞襄本就是做戲,聽見小球兒的魔音灌耳,真有些裝不下去了,噙著兩汪眼淚,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這嗓門嘹亮的,估計整個熙和園都能聽見她本想嚇唬嚇唬這群孩子,讓她們知難而退,這下好了,事情徹底鬨大了。得,還是趕緊想想怎麼在皇後娘娘跟前抹黑彆人洗白自己吧所幸哥哥救了太子,自己是個殘廢又占著理,應該吃不了虧,怕就怕得罪了裕親王府,日後替哥哥惹來麻煩。

她抹了把臉,哀戚的表情瞬間變成哭笑不得。

眼見這兩人如此不識趣,非但沒主動進獻花燈,還把事情越鬨越大,清河郡主慌神了,威脅道,“今兒是皇後娘娘千秋,你們一個嚎喪,一個投河,這是存心找娘娘晦氣啊還懂不懂規矩,有沒有家教”

“快彆鬨了,想死不成”眾人七嘴八舌的勸阻。

“虞襄,你要死也彆拖累侯府快上來”虞思雨氣得頭頂冒煙。虞襄這性子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胡鬨也不看看場合

“球兒的家教好不好,不若你親自去問問孤的父皇與母後”一道低沉的嗓音從人後傳來。清河郡主悚然一驚,連忙回頭去看。

隻見太子負手而立,嘴角雖掛著溫和的微笑,眼底卻翻湧著冰冷的怒焰。永樂侯快步從他身後走出,臉色也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哥哥”兩個小姑娘可憐兮兮的喊著,雙雙朝自己的兄長伸出手。

太子與虞品言各自抱起自家的寶貝妹妹,離開此處,一群閨秀們像見了鬼一樣,連忙讓開一條道,眼睜睜的看他們漸行漸遠。

桃紅柳綠掙脫老婆子鉗製,撩起裙擺追上去。

“聽說今日皇後娘娘有意替九公主挑選一位伴讀,你可要好生表現”清河郡主腦海裡忽然冒出臨行前母親交代的話。她搶了九公主的宮燈,那可是九公主,皇上、皇後、太子,大漢朝最具權勢的三人都愛若珍寶的九公主這可怎麼收場

思及此處,清河郡主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虞思雨與常雅芙轉頭,瞥見站在河堤上,神情莫測的老太太,也雙雙慘白了麵色。

“老太君,這,這”靖國公夫人醞釀了滿肚子誇讚自己女兒的話,眼下卻半個字都吐不出。虞襄方才那些指責真是句句誅心啊什麼叫還未過門就磋磨小姑子什麼叫無情無義,指望不上老太太一聽眉毛就豎了,若不是河堤狹窄行走不便,早衝下去了。可她沒衝下去,太子與永樂侯卻先一步趕到,事態反而更嚴重。

這都是撞了哪門子邪啊靖國公夫人又氣又急。

“罷了,沒甚好看的。”老太太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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