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2)

林氏本還笑眯眯的替女兒挽頭發,試戴珠釵,一刻鐘後便開始頻頻往外看,兩刻鐘後麵容都扭曲了,使了一個小丫頭去尋。

錢掌櫃把挑剩下的紅漆箱籠打開,口若懸河的推介自家珠寶,這才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又過了小片刻,金嬤嬤捧著一個匣子進來。

“怎去了那許久”林氏沉聲詰問。虞妙琪拿著一根金釵對鏡妝扮,仿似什麼都沒聽見。

“回夫人,三小姐尋摸了半天才找出這個匣子說要送給二小姐,這才耽誤了。”金嬤嬤將匣子遞過去,發現上麵落滿灰塵,顯然是被虞襄棄之不用的物什,頓覺十分尷尬,連忙用袖子將灰塵擦去。

林氏本就陰沉的麵色這會兒能滴出水來,正要斥一句欺人太甚,錢掌櫃卻驚叫起來,“哎呀,這不是咱們錦繡閣唯一一支鸞鳳繞珠修翅金步搖嗎莫說步搖上纏繞的三顆東珠顆顆都有龍眼大,算得上當世難求,單這盒子便已造價不菲。這盒身是用一整塊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盒蓋上鑲嵌的幾朵海棠花,花瓣乃頂級紅翠削薄拚接而成,色澤嬌豔,水頭十足,放在陽光下跟真花一般無二,直叫人想要伸手去撫弄。”

她邊說邊接過盒子置於亮光處轉動,嘖嘖讚歎,“二,三,襄兒小姐真大方,單這盒子在咱們店裡就屬鎮店之寶,莫說這步搖了。每顆東珠拆開賣也要這個數。”她伸出一隻巴掌晃了晃。

今兒也奇了,永樂侯府竟無端端冒出一個二小姐,說是襄兒小姐的雙胎姐姐。偏兩人長得全無半分相似,氣質也迥然不同,也不知究竟什麼來曆。

管它呢,她隻要有錢賺就行。

錢掌櫃心裡直犯嘀咕,嘴上卻把虞襄送得禮物好一頓誇,這才讓林氏陰沉的麵色稍微和緩,將對牌遞過去,“拿著對牌去支銀子吧。”

“多謝夫人惠顧。下次有什麼需要隻管使人來喚民婦,民婦的東西在京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絕不讓夫人失望。”錢掌櫃笑眯眯的領了對牌,出門後大鬆一口氣。

林氏命金嬤嬤把堆放在桌上的珠寶首飾都收起來,轉回去卻見女兒對著已經打開的海棠花匣掉淚。

“琪兒,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她連忙走過去將女兒摟進懷裡拍撫。

“母親,單這匣子就好生貴重,莫說裡麵擺放的珠寶。”她將匣子關上推遠,眼淚掉得更凶,“而我在沈家連東珠長什麼樣兒都未曾見過。對我來說,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是我永遠不敢奢求的生活。可事實呢事實上這些東西原本就該屬於我,卻被她統統奪走了母親,我連購置一些衣物首飾都要向她稟報,我究竟是不是侯府嫡女若是往後都要看她臉色過活,我還回來作甚不如將我重新送回去吧”

她越說越傷心,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哽咽道,“母親,侯府裡除了你,誰還將我放在心上。你看看祖母送我什麼東西,一張平安符罷了。寺廟裡一塊銅板就能買來的平安符,她卻拿來當我的見麵禮。這是打心眼裡嫌棄女兒啊”

其實虞妙琪誤會了,這平安符可不是一個銅板買來的,卻是大漢朝神僧苦海和尚親筆書寫並開了光的平安符,拿出去是人人搶破頭都搶不到的好東西。也虧得虞襄這些年與苦海和尚談經論佛很有交情,才讓封筆十年已久的他破例一回。

隻可惜老太太一番苦心全喂進了狗肚子,虞妙琪非但不領情,還暗暗把她恨上了。

林氏聽了氣怒難平,一邊罵老太太偏心一邊走到外間,將平安符扔進燒黃表紙的火盆裡。火焰舔舐符紙時散發出濃濃的禪香味兒,不過須臾便已消失殆儘。

她轉回來,摟住女兒咬牙切齒的低語,“琪兒你且放心,從今往後母親必不讓你受今日這般屈辱。母親好歹也是侯府的當家主母,清閒了十四年,也該重新掌管中饋了。誰看誰臉色過活還不一定呢”

“母親,隻有您待女兒最好。女兒隻能靠您了”虞妙琪撲進她懷裡低泣,噙滿淚水的眼中飛快劃過一道暗光。

金嬤嬤憋了一肚子的話待要勸說主子,卻發現二小姐把自己想說的全說了。倘若主子重新掌管中饋,日後她又是這侯府裡人人敬畏的管事嬤嬤,多少油水等著去撈思及此處,她心裡的歡喜頗有些按捺不住,連忙用帕子遮掩唇邊的笑意,眼角卻耷拉下來,仿佛十分哀傷。

正院,老太太拿著一本經書翻閱,卻見晚秋肅著臉進來,附在馬嬤嬤耳邊輕聲稟報什麼,依稀可聽見夫人,燒了,嫌棄等字眼。

馬嬤嬤臉色大變,握帕子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說什麼呢讓我也聽聽”老太太將佛經翻過一頁,徐徐開口。

馬嬤嬤遣走晚秋,神情頗為猶豫。

老太太嗤笑道,“是不是林氏又作妖了說”

馬嬤嬤跪在她腳邊,痛心的道,“回老夫人,小姐說您嫌棄她,送的見麵禮竟是寺廟裡一個銅板就能買到的平安符,夫人聽了怒發衝冠,把那符紙扔進火裡直接燒了。”

自打知道親孫女的命數開始,老太太便讓虞襄去求了這道符,供奉在鎮國寺內每天請高僧念經加持,這一供奉就是四年,每月進獻給鎮國寺的香油就得花二百兩銀子,全是老太太自個兒掏腰包。這份誠心暫且不提,光銀子加起來也有上萬兩,怎能一把火就付之一炬

你燒便燒了,偏還要在言語上詆毀老太太,這是怎樣的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但凡對老太太存了一絲敬意,也乾不出這樣的事兒

馬嬤嬤恨不能衝去正房各給林氏和虞妙琪兩巴掌。

老太太卻並不發怒,反而低笑起來,再開口時語氣滄桑,“還是言兒說得對,那虞妙琪是個性情涼薄,記仇不記恩的,該遠著點兒。我再如何待她,又豈能比得上將她養大的沈氏夫婦她連沈氏夫婦都能說舍棄就舍棄,哪會記住我的好罷了罷了,日後再不乾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養上一年半載就嫁出去吧,跟虞思雨一樣,也是個不省心的。”

馬嬤嬤連連點頭,斟酌半晌後說道,“那丫頭還說,夫人怕是想要從襄兒小姐手裡搶奪掌家之權。老夫人,您看這”

聽到此處老太太當真氣到極點,冷哼道,“掌家之權就憑她現如今的侯府可不是俊傑在時的侯府,她那點本事怕是玩不轉。不過她若是敢開這個口,我倒也能成全她。”

馬嬤嬤聽了大駭,提醒道,“老夫人,若是出了岔子可怎麼辦”

正如老太太所說,現在的永樂侯府與以往大為不同。虞品言雖然掛了個驃騎將軍的名頭,實則虎符早早就交還給皇上,他一心當皇上手裡的刀,披荊斬棘浴血前行。為了給太子登基鋪平道路,已除掉幾位異姓王的皇上來年就要向盤根錯節的世家巨族開刀。在此大勢之下,永樂侯府隻能做孤臣純臣,絕不能與任何黨派攀扯上。

這個尺度不但需要虞品言去把握,後宅婦人之間的來往亦不能跨越皇上的底線。之前虞襄就做得很好,在老太太看來簡直好得不能再好。她想不到襄兒已然聰慧到那等地步,就連聖意也能揣摩的如此透徹,甚至不需要她從旁提醒半句。

林氏未糊塗之前也是十分精明能乾的,然而那種精明隻局限於後宅的小算計、小心機,與襄兒開闊的眼界絲毫不能相比。

這個家交給林氏,必定會出亂子。

老太太思來想去,擺手道,“她若是敢開口便讓她管,我和襄兒在旁盯著出不了大事。襄兒管理侯府用得是鐵血手腕,儘得她哥哥真傳。憑林氏那點微末伎倆,接管不過幾月就要崩盤。這些年她固守正房,沉迷過往,我卻是尋不著她錯處,這回且由著她猖狂作妖,待我抓住把柄,正好讓她領了休書回家去,她娘家也說不出什麼。”

馬嬤嬤聽了這話才明白老太太的盤算。也是,思念亡夫算不得錯處,老夫人這是不想再容忍林氏了啊十四年,也該忍到儘頭了。

“侯爺那裡”馬嬤嬤少不得提醒一句。

“你且去問問言兒,還認不認林氏做母親”老太太冷笑。之前是顧慮孫子顏麵她才未大動乾戈,這次接了虞妙琪回來她才算真正看清孫子的心。孫子恐怕是不想認林氏了,連帶著也不肯承認虞妙琪,否則怎會是那般不聞不問的態度。

“她不認侯爺,侯爺自然也不認她。她心裡哪還有侯爺,心心念念的全是二小姐,也不想想這麼些年的好日子是靠誰掙來的。”馬嬤嬤搖頭唏噓。

老太太也喟然長歎,拿起佛經低聲吟詠。

正房,林氏不知道自己院子裡的下仆除了金嬤嬤和她兩個女兒,其餘人等全成了老太太和虞襄的眼線,還當自己是以前那個說一不二的主母,行事半點也不避人。

虞妙琪不明就裡,見她如此肆意也跟著放鬆下來。母女兩商量著該怎麼向老太太開口,直過了亥時三刻才睡。

翌日清早,虞妙琪精心打扮一番隨林氏前往正院給老太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