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 / 2)

因太子妃身體違和,滿月酒並未大辦,隻給相熟的人家和幾位皇子發了請帖,其餘官員送來禮物便都遣走了。

九公主一行抵達時還未開宴,太子妃正在內室接待母家來人。九公主不顧宮人阻攔,領著虞襄便往裡走,虞妙琪被她孤零零地扔在廳外。

太子妃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虛弱,顯然坊間流傳的有關她病重的消息並非空虛來風。聽不清她究竟說了什麼,她的母親開始低低抽泣,哽咽道,“那便依你吧,總不能虧了兩個孩子”

九公主蹦蹦跳跳的跑進來,兩人連忙各自抹淚,然後笑著打招呼。虞襄不似她那般沒眼色,早就命桃紅柳綠將自己的輪椅推到外間,靜靜等候。

“皇嫂,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哭起來了”九公主俯,盯著她通紅的眼睛看個不停。

太子妃側臉躲避,她也跟著把臉轉過去,姑嫂兩你追我躲的玩鬨了一會兒,臉上漸漸都顯出悅色。太子妃的母親見了心裡舒坦很多,起身告辭,出了房門看見虞襄,笑著上前敘話。

太子妃聽見虞襄清甜的嗓音,連忙喚道,“襄兒也來了快些進來。”兩個小姑娘一個是她的開心果,一個是她的小福星,都深得她喜愛。

簡單寒暄了幾句,太子妃使人去端糕點,見小姑子埋頭吃上了,這才看向虞襄,柔聲問道,“襄兒與本宮三個妹妹可相熟覺得她們性情如何本宮這身體怕是不成了,總想著給一雙兒女找條後路。”

她病情一天更比一天嚴重,腿腳酸軟的無法動彈不說,下腹更是惡露不斷,若是再止不住惡露,沒準哪天就血儘而亡。然而一雙兒女卻還幼小,且是所有皇子龍孫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何讓一雙兒女安然長大成了她除不掉的心病。大概因為生產前得了虞襄一支龍鳳簽的緣故,她對這位靈氣逼人的小姑娘有種莫名的依賴情緒,否則也不會說出這樣私密的話。

沒錯,正如外界傳言的那樣,她打算從自己的三位妹妹中挑選一位做太子繼妃。帝後那裡她已經通了氣,為著皇太孫的安全考慮,也為了製衡太後母家,帝後已經默許了。

虞襄不常出門,可因為打理府務的關係,又因哥哥耳目通天,京中貴女她一個個的如數家珍,然而當著太子妃的麵卻不能對她的姐妹多作品評,說的好了是諂媚,說得不好是詆毀。她略略想了想,乾脆直言不諱的道,“不太相熟,說不出好壞,但是我知道,人都是有私心的,不能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可本宮這身體怕是撐不過半年了。”太子妃苦笑,挽起衣袖,讓她看自己瘦成枯枝一樣的手臂。生產過後太醫明明說沒有大礙,哪料到一月後竟是將死之局,老天爺賜給她一雙麟兒卻拿走她半生壽數,果然極為公平。她也沒什麼好怨的,隻想在死前給孩子們安排好一切。

“樸神醫”虞襄擰眉道。

太子妃笑得越發淒苦,“早在八歲那年得天花時,本宮便將一次問診的機會用掉了。太醫們也都束手無策。”

虞襄沉默了,恰在這時,老太太在一名宮女的引領下走進來,手裡捧著一盆朱紅色的似珊瑚又似樹木的東西。老太太給太子妃見禮,將那東西置放在床頭,笑道,“這是驅邪草,來自南洋的一種植物,說是可祛除病氣使人安康。但在南洋卻從未有人種活過,隻是個傳說而已。襄兒找來一包種子,全部撒下去也隻種活這一株,不但樣子好看,聞著也香,這便送來給太子妃娘娘,希望您能早日康複。”

朱紅色的植物散發出一陣陣沁人心脾的甜香。太子妃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瞬間平複不少,笑著向老太太道謝,因舍不得兩個小姑娘過了病氣,又命宋嬤嬤將她二人帶到外麵與各家貴女玩耍。

兩人出門後卻沒往人多的後花園走,反而順著小徑來到一處幽靜涼亭,準備說些私房話。剛坐定便聽見一陣腳步聲緩緩而來,兩人轉頭回望,恰與一雙狹長的眼眸對上。

九公主臉頰爆紅,不知所措。來人亦是十分驚訝,眼中流露出激動的情緒,卻又飛快收斂起來,彎腰作揖後準備離開。

“你,你彆走啊”九公主蹭的一下站起身,焦急的喊道。

那人心裡也是不舍,聞聽此言立即停步,嘴角緩緩勾出一抹淺笑。

虞襄眉頭輕皺,“公主留他作甚此處乃後院,他一個外男擅闖後院,若是衝撞了哪位貴人他擔當的起嗎”話落看向俊美異常的青年,厲聲嗬斥,“公主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你還不快點滾開”

沈元奇抿了抿唇,指著不遠處的一扇院門說道,“啟稟公主,你們過了那道角門就算入了前院,”又指了指涼亭後方掩映在層層綠蔭中的一棟小樓,躬身稽首,“那是太子書房,離此處隻五百米,故而此處已是前院地界。微臣未料到公主與虞小姐在此歇息,若有衝撞還請恕罪。”

虞襄隻來過太子府幾回,哪記得府中布局,用詢問的眼神朝九公主看去。

九公主心裡眼裡全都是青年俊美的臉龐,溫雅的笑容,低沉的嗓音,此時臉頰充血,腦子混沌,哪裡接收得到她發出的疑問,隻一味憨笑。

九公主六歲時還曾哭著鼻子跑到金鑾殿找父皇,在宮裡都是橫行無忌的主兒,到了太子府哪個敢攔守門的小廝見來人是九公主和虞小姐,忙著躲開了,全當自己沒看見,這才造成了誤會。

虞襄了悟,見狀元郎還躬身稽首的等待責罰,心裡甭提多尷尬,沉默片刻掩嘴笑了,“沈大人快快請起,方才我們是與沈大人鬨著玩呢,您千萬莫怪。”

真是死鴨子嘴硬。沈元奇險些笑出聲來,垂頭強忍片刻才道不敢。

分明擔心自己擅闖後院讓侍衛拿住,卻又裝作凶神惡煞的樣子大加斥責,然後好叫自己走脫,這性子還是那般彆扭可愛。如此一想,他心情越發明朗,素來晦暗的雙眸此刻顯得十分晶亮。

九公主這才堪堪回神,揮著小胖手喊道,“沈大人,你過來啊,我請你吃栗子。是禦膳房的大廚用秘法炮製出的糖炒栗子,可香了。”邊說邊從荷包裡掏出幾粒又圓又大,油光發亮的栗子。

這誘哄孩子的語氣叫沈元奇哭笑不得,若是往常他早就告罪離開,眼下虞襄也在,竟是萬分舍不得,心裡還在掙紮,腿腳已跨入涼亭,等回神時已經坐定了。

九公主喜不自勝,親手剝了一粒黃燦燦的栗子遞過去。

沈元奇連忙道謝接過。

論起臉皮,虞襄比起虞妙琪也是不遑多讓,這會兒早已甩脫尷尬,笑嘻嘻的問,“太子殿下與幾位皇子在都在前廳,你不過去巴結,跑到這裡乾嘛來了”

沈元奇心裡微微一動,直言道,“想必虞小姐已經聽說了,我原本乃薛府家奴,並非豪族嗣子。憑我這等出身,還是不要汙了各位貴人的眼,躲來此處反倒自在。”

“原來坊間傳聞竟是真的。”虞襄恍然大悟的點頭。

九公主見他孤零零的避讓到此處,不知怎地竟覺得十分難過,眼圈逐漸泛紅。

虞襄眼角餘光瞥見她表情,頗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人家沈大人都沒覺得如何,你難過什麼聖祖時的鎮國將軍房大人乃禦馬奴出身,威名赫赫的滄海使乃一位閹人,高祖時官居左相的林大人曾當過龜奴”

她一口氣數出七八個官位顯赫卻出身卑賤的名人,戲謔道,“論起咱們大漢朝十大勵誌名臣,沈大人還排不上號呢,需得身世再慘烈些才好。”

九公主眼圈不紅了,心裡也不那麼難過了。

沈元奇用力抿唇,克製住心底不斷攀升的笑意。小丫頭安慰人的方法永遠那麼獨特。

虞襄自顧從九公主手裡搶過一顆栗子扔進嘴裡,笑道,“世人都道沈大人出身卑賤不堪大用,卻不知這出身卑賤也有出身卑賤的好處。今兒能入太子府參加宴席的哪個不是大人物似沈狀元這樣的芝麻小官,莫說參宴,恐連門縫都摸不著。得了太子殿下和皇上的青眼,沈大人這官路順著呢。”

沈元奇笑而不語,心裡卻連連歎息果然是他沈元奇的妹妹,眼界比起虞妙琪不知高出何幾。虞妙琪以為將他身世散播出去便會毀了他仕途,焉知皇上如此重用他正是因為他的身世。而今京中勳貴個個避他如蛇蠍,原本打算與薛家聯姻的也都沒了音信,這是打算將他孤立起來。

如此,他一個毫無背景根基的孤臣,皇上用的豈不更放心素來與皇上一條心的太子自然也會格外優待。眼下他看似潦倒落魄,實則日後步步坦途。說到底,他還要反過來感謝虞妙琪才是。

九公主聽了這席話徹底放心了,結結巴巴的與狀元郎搭話。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終於沒出錯,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