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接到聖旨的人如何的悲喜交集都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一群被選入後宮的女子包袱款款地再次來到順貞門前,隻是這次已經明顯地分出了地位的三六九等,以郭絡羅氏為首的一群已經有了位份的女子和被留了牌子卻沒有位份的秀女們涇渭分明地站成兩列,相隔頗遠的距離,有位份的畢竟已經算是後宮嬪禦中的一員,麵對那些沒有位份的秀女眼中不免帶著傲然和自得,當然這種目光極為隱晦,畢竟沒有位份的秀女中不乏出身高貴的姑奶奶,未來指不定會在她們手下過活呢,此時自然不敢太囂張,將人往死裡得罪。
但是這種隱晦的居高臨下對於某些人而言就有些如同芒刺在背了,佟氏木著臉站在一群秀女們中間,以她漢軍旗的出身還排不到隊首,這一群秀女領頭的是遏必隆的小女兒鈕鈷祿氏,她始終一副波瀾不驚,淡淡含笑的模樣,即使麵對對麵郭絡羅氏明顯挑釁的目光也不為所動,倒是讓不少人心中暗自警惕,郭絡羅氏更是長眉一挑,心中卻暗自記下這個人,淡淡地撇過頭去,在她眼裡除了鈕鈷祿氏還算有些本事外,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佟氏不言不語地站著,努力地讓自己忽視那些討厭的目光,那些明顯出身不高的女人憑什麼用那種眼光看她,她總有一飛衝天的時候,到那時她定要讓這些女人俯首帖耳以償今日的羞辱。佟氏目光陰沉且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麵首位的郭絡羅氏,那明豔的容貌,比一般女子稍顯英氣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嫵媚,眼波流轉間霍忽而過銳利精明讓人不敢小覷,佟氏想起阿瑪說過郭絡羅氏的阿瑪三官保執掌盛京防務,手握兵權,這才能夠初封貴人,隻是她看著郭絡羅氏那不比她差的容姿,心中的對手名單中添上了郭絡羅氏的名字。
“這位妹妹可是身體不適,臉色為何這般難看?”一個嬌怯怯的聲音從佟氏身前傳來,佟氏心中一驚,連忙轉目望去,是排在她前頭的一位秀女,雖然容顏秀麗卻全身透出一股小家子氣的畏縮,她記得是赫舍裡氏,雖然是皇後的同族,但是並非同支,父親也隻是一個小小的員外郎,看著她那羞怯畏縮又極力鼓起勇氣與之對視的模樣,佟氏雖然有些不屑與之交流,但是想起阿瑪臨行前的循循善誘和額娘苦口婆心的教導,終究還是耐下性子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道:“有勞這位姐姐關心,隻是被日頭曬得有些不舒服而已,沒什麼大礙。”
說著佟氏還抬手在額前擋了擋日頭,雖然已經金秋十月,但是日頭依然耀得人眼花,佟氏的借口很容易得到了赫舍裡氏的響應,她很是讚同地連連點頭,輕易地接收了佟氏的理由。隨著赫舍裡氏的刻意搭話,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赫舍裡氏那毫無特色的恭維和讚美讓佟氏心中不耐,卻又不好完全不搭理,畢竟進了宮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何況這人畢竟姓赫舍裡,好歹跟她額娘也算是同出一族。
赫舍裡氏一直保持著臉上羞澀的表情,說話的語調輕柔低微,若不注意聽幾乎無法分辨她在說些什麼,隻是佟氏看不見赫舍裡氏逆光的臉上那雙微帶嘲諷的眼睛,通過這麼一通說話,赫舍裡氏基本上已經摸著了佟氏幾分的性子,心中不屑地想著這就是阿瑪額娘說的需要特彆注意的人物?就憑這麼一副目下無塵的性子,那種高高在上的施舍語氣算什麼東西?佟家就算是當今母族,那也不過是漢軍旗,說到底還不是要排在她後麵,若不是阿瑪官職底下,就憑她姓赫舍裡就足以排到前幾位去了,好看的:。看來她最大的對手還是鈕鈷祿氏,這人才是真的不簡單呢,就憑那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風和不為所動的性子,一不小心隻怕著了道還要跟她說謝謝呢!
就在佟氏已經漸漸沒耐心的時候,赫舍裡氏也很是識趣地停了口,默默地轉過身,排在前方的秀女此時也轉過頭與她說起話來,看起來似乎很是熟稔,大概是親戚之類的吧?佟氏心中漫不經心地想著,注意力又放到對麵隊伍中去,這麼一打量倒是心中一驚,除了郭絡羅氏明顯的鶴立雞群之外,其他得到位份的居然也都容貌不俗,讓本來頗為自得容貌的佟氏有了危機意識,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咒罵著主持選秀的馬佳氏,這女人未免太大度了點吧?她怎麼不學學以往的曆屆選秀,將容貌好的女子早早淘汰下去,如今一眼看去個個嬌美如花,難道就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不等佟氏再想下去,前來引導她們入宮的內監和嬤嬤已經到了宮門前,一頂頂青色小轎停在他們身後,看到那些轎子秀女隊伍裡很多人都絞緊了手中的帕子,因為那是給有位份的貴人常在、甚至答應用的,當然也僅是入宮的這一次可以被小轎抬進順貞門,這意味著她們進宮是有位份的,而剩下的秀女隻能像選秀時那樣步行入宮,這種差彆明顯的待遇讓這些人第一次認識到後宮裡位份的重要性,不少人的眼神都變了。
“貴人郭絡羅氏,滿洲鑲黃旗、佐領三官保之女……”隨著為首一名八品內監拿著薄薄的名單大聲唱名,郭絡羅氏走了上去,隨之就有一為嬤嬤上前來領了她走到一頂青色小轎前,扶著她坐了進去,然後指揮著抬轎的太監起轎,跟隨在轎子一旁往深宮內院行去,郭絡羅氏隻是乖順地隨著嬤嬤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知道這個嬤嬤就是宮裡指派給她的隨身嬤嬤了,不但安排她進宮後的各種事宜,而且也負責教導她宮中的規矩和行事,是決不能得罪的。
“常在完顏氏,滿洲鑲黃旗……”
“常在珂裡葉特氏,滿洲正白旗……”
“常在……”
“答應……”
隨著內監一聲聲的唱名,所有初入宮就有名分的女人陸陸續續地被一頂頂小轎送走,那些小轎在規格外貌上完全沒有任何區彆,青色小轎的青色是平民才用的顏色,也喻示著在這後宮嬪以下的地位其實並無實質性的差彆,畢竟入了宮隻有嬪以上才有正規的彩杖、儀仗。也許唯一不同的是,這些有位份的女人們被允許帶進宮的東西數量有所不同,例如郭絡羅氏就可以提前一天將十隻箱籠的物件送入宮中,而常在答應分彆是四隻箱籠和兩隻箱籠,而這些說白了就是她們入宮後的身家了。
等到所有的小轎都離去之後,內監才轉而看向秀女這邊的隊伍接著唱名,這回就沒有位份了,隻是如選秀時一樣核對了旗籍姓氏之後,排成一列由兩位嬤嬤領頭向宮中行去,看著那深長幽冷的宮道,所有的秀女都不由得緊了緊手中的包裹。是的,每個秀女都隻被允許帶一個小小的包裹進宮,而且還要經過檢查,當然這種檢查也是要看人的,像遏必隆和佟國維身兼領侍衛內大臣,沒有哪個內監不識時務地去檢查他們的閨女,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難免不會被順手揣走一兩樣值錢的東西。
佟氏垂著頭緊緊跟著隊伍前行,隻是抓住包裹的手攥得幾近發白,裡麵全都是金銀票子,從小麵額的百兩到最大麵額的金票滿滿當當的,當然還有一些散碎銀錠和貴重首飾,這樣一個包裹是她額娘不得不精簡再精簡之後,好不容易才打包出來的東西,也是她今後在宮裡唯一的身家。雖然以自家的渠道將來遞些貼補進宮不難,但是隻要一天不封主位,就沒資格召見親眷,家裡人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給她送東西,在此之前她隻能靠著這隻包裹裡的東西打點後宮……
佟氏不由得想起自家額娘早早為自己準備好的無數名貴嫁妝,此時大概隻能躺在自家庫房中蒙塵吧?也許將來妹妹出嫁的時候才能用上了吧?佟氏心頭苦澀異常,看著手中小小的包裹,曾幾何時能夠想到自己的“嫁妝”竟然寒磣到如此地步?即使自家阿瑪早已想過初入宮的位份不會高到哪裡去,但是也從未想過連位份都沒有,本來額娘還打算如馬佳氏一般通過內務府好生為她置辦風光的妝奩,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