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驚天之變(1 / 2)

夜晚的皇宮黑沉沉的一片,偶爾的點點燈火根本照不透那濃重的黑暗,天上的月亮和星辰都隱沒在厚重的雲層後麵,天地間儼然一片陰冷,厚重的宮牆之內陰風蕭瑟,刮過後宮長長的甬道,吹得宮燈的火光搖擺不定,明滅之間映得掌燈的人臉色晦暗無比。

康熙披著黑色大麾行走在禦花園的通道上,借著微弱的燈光快步前行,梁九功幾乎是小跑著跟在他身後。不同於平日裡出行時的大隊人馬,此次康熙隻帶著梁九功一人,其餘四個是掌燈的宮人,分彆提著長長的宮燈兩前兩後地朝著東六宮的方向前行。

一行人仿若幽靈一般靜靜地走著,進入東六宮迎麵而來的第一座宮殿便是鐘粹宮,康熙遠遠地看見那熟悉的鐘粹門時,腳步微微停頓了一會,沉默地看了幾眼之後卻沒有像平日裡那樣走進去,而是沿著宮道繼續走了下去,下一宮是承乾宮,再下一宮就是景仁宮了,那是當今皇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後生前的居所……。

梁九功低眉順眼地緊緊跟著康熙的腳步,一句話不敢多提,隻因他知道今兒不同於往日,是孝康皇後的忌日,也就是皇上生母佟太後過世整十一年的日子,每到這個日子康熙的心情總是沉鬱易怒,弄得身邊的宮人無不戰戰兢兢,絲毫不敢行差踏錯,唯恐一出錯就被送去慎刑司直接打死,好看的:。

梁九功作為康熙的貼身內侍,自然比旁人了解的更透徹一些,有些明白康熙的脾氣大部分來自於那份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遺憾,何況佟太後去世的時候不過二十四歲,正當風華正盛的年歲,那份對額娘的孺慕之情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即使孝惠對他再好依然不是生母,即使孝莊再慈愛也依然有著歲月的鴻溝。

康熙沒有使用禦攆,也沒有帶著大批宮人隨行,僅僅帶著梁九功和四個絕對忠心的奴才,隻因為他不想弄得人儘皆知,何況這宮裡是不許行祭拜之事的,即使是康熙也隻能到陵寢或者奉先殿才能進行正式的祭拜,所以他不願讓人知道他每年都有到景仁宮親自悼念亡母。

這些年下來,即使是孝莊也不清楚他的行蹤,隻知道每到這個日子,他總是獨自宿在乾清宮,並且從不招幸嬪禦侍寢罷了,不過孝莊對此倒是不曾起過疑心,畢竟康熙的孝順她最清楚,要是他會在生母的忌日招人侍寢那才叫有問題呢!所以這麼多年來,孝莊和孝惠總是體貼地不在這個日子裡去打擾他,倒是讓康熙成功地避過所有人的耳目,若非宜敏前世跟了康熙一輩子,恐怕也很難知道他這個習慣。

隨著景仁宮越來越近,康熙的步子越來越慢,直到站在那朱紅的景仁門前,康熙才停下腳步,梁九功不需康熙吩咐就機靈地上前叫門。如今已經是深夜,早已經過了宮門下鑰的時辰,各宮各院更是早已落鎖,沒有上頭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私自打開宮門,景仁宮自然也不例外,但是這個禁令對康熙無效,不僅因為這條禁令就是康熙自己頒布的,更因為守在景仁宮的人手全都是康熙的心腹。

梁九功用手指有節奏地在宮門上反複敲擊著,不一會就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咿呀聲響起,朱紅的中門微微打開了一條縫,裡麵的人偷瞄一眼外頭,連忙打開大門將康熙等人讓了進去,然後景仁門飛快地再次關上落鎖,空無一人的宮道上幾片落葉被春風卷起,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誰也不會知道本該在乾清宮的皇帝已經進了那久無人煙的景仁宮。

康熙徑直走到景仁宮正殿,懷念地看著四周的景色,慢慢地邁步走了進去,梁九功很是知趣地帶著剩下的奴才遠遠地避開,留下一段遠近適中的距離,那是一個既不至於偷聽到門內的動靜,又能夠隨時回應康熙高聲召喚的位置。

正殿被奴才們打掃得一塵不染,各式名貴金、玉、瓷器依然按照宮殿主人生前的樣子擺放,除了正中間的禦座換成了一張長長的供桌,供桌兩側不分晝夜供奉著長明燈,供桌後方懸掛著孝康皇後生前的最後一幅畫像,不同於大清時下的宮廷筆法,而是用西洋畫法繪製的全身像,身著明黃色皇太後禮服的婦人眉目如畫,全身散發著一股溫婉柔和的氣質,盈盈秋波中透著慈愛,那目光仿若要透出畫卷一般直視著眼前的人。

康熙望著湯若望親手繪製的畫像,仿若生母依然站在麵前一般,心中的孺慕之情幾乎滿溢,尤其在和皇祖母關係每況愈下的現在,他更加懷念自己親生的額娘,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他的額娘還在的話,想必不會這樣讓自己為難吧?

凝視著畫上那惟妙惟肖的慈母,康熙心中酸澀湧動,黯然之情無以言表,難道他真的是克父克母之命?不然為何幼年失祜,八歲喪父,十歲喪母,如今最疼愛自己的皇祖母也形如反目,而皇額娘……皇額娘心中終究還是以蒙古為重,不可能真正和他一條心,即使他如今統禦天下,但是親情的缺憾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登基之後與生母短短兩年的相處已經成為他最珍貴的回憶。

就在康熙沉浸在對親生額娘的追思之中時,突然寢殿內室一陣輕微的哢哢聲傳來,讓他猛地驚醒,一陣惱怒之後便是驚疑,景仁宮中的奴才都被他警告過除了打掃之外,決不許隨意進入景仁宮正殿和內室,更不許觸碰景仁宮裡的任何擺設,如今這動靜從何而來?

隨後康熙就明白了,因為他聽到一陣輕微的帶著點遲滯的腳步聲,在這萬籟俱寂的空曠殿宇中,一點點的聲音都會顯得尤其清晰,康熙神情一凜,左右看了看,旋身避入供桌旁的帷幕之後,明黃的帷幕恰好掩去他那一身明黃龍袍,他屏氣凝神,一動不動地躲在帷幕之後,這才覺得心中一陣亂跳,景仁宮早已封宮多時,那些奴才沒有他的聖旨絕對不敢進去,如今竟然有人從內室走出,怎能不叫他毛骨悚然?

那遲滯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康熙的心也越提越高,直到那腳步聲在供桌前停了下來,他才鬆了口氣,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隻是康熙等了又等就是沒聽見任何響動,不由得心中疑惑,忍不住伸手輕巧地將厚重的帷幕撥開一點,透過那些許的縫隙偷看了一眼,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康熙立刻縮回了手,雖然僅僅一眼卻足夠他看清楚外麵的人,那是一個麵容蒼老的宮人,身上做嬤嬤的裝扮,那副模樣看起來年紀至少在五六十歲以上了,此刻正仰著頭,呆呆地望著掛於牆上的畫像。

康熙止不住心中狐疑,不住猜測著這人的意圖,她究竟為何在如此深夜潛入景仁宮?又用什麼辦法讓外麵的奴才毫無察覺?更為奇怪的是,這人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所有的疑問都讓康熙不敢輕舉妄動,他就是要看看這人究竟想要做些什麼?康熙有種直覺,這位嬤嬤恐怕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不過隻要是人而不是鬼,康熙就無所畏懼,反正他身邊雖然看著沒人,但暗中的護衛卻從沒少過,自然不懼這樣一個看起來就行將就木老嫗。

康熙又等了一會還不見動靜,正不耐煩的時候,突然咚的一聲猛然響起,嚇得康熙心頭一抖,連忙撥開縫隙望去,卻見那嬤嬤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剛剛那聲音顯然是下跪的動靜,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道來跪。

隻是更讓康熙關注的是那嬤嬤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不知哭了多久了,偏偏沒有任何哭泣的聲音發出,一種沉重的悲慟感彌漫開來,康熙不由得心中一動,難倒這人跟額娘有什麼淵源不成?那樣悲傷的神情怎麼看都不像是作假,而且若說是做戲,她又不知道這裡藏得有人,表演給誰看呢?

“主子,奴婢終於能回來看您了……”沙啞蒼老的聲音在清冷的宮殿裡回蕩著,那嬤嬤終於開口了,隻是聲音說不出的黯然,“這些年來,奴婢一直謹尊主子的遺命,絲毫不敢踏進景仁宮半步,也總算保全了奴婢這條殘命。隻是奴婢無能,根本找不到機會麵見皇上,無法完成主子的囑托……

前些年太皇太後遣送奴婢等人出宮養老,奴婢無奈之下隻能隨著老姐妹們一起出宮,隻是奴婢從未忘記過主子臨終前的交代,千方百計地想著重回宮中,如今奴婢好不容易又有機會回來給主子叩頭,奴婢……奴婢……!”話音未落已經是泣不成聲,嬤嬤將頭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臉上涕淚橫流,說不出的狼狽。

康熙躲在暗處聽得暗自心驚,沒想到這嬤嬤竟是額娘身邊的人,而且聽起來似乎還受了額娘臨終遺命,難道額娘有什麼遺言要交代自己嗎?但是為什麼額娘不親自將話傳給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這宮人從沒在他麵前出現過?她會不會是打算欺騙自己?

一想到這裡康熙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猛地一掀帷幕,大步走了出來,來到那個兀自叩首的宮人身前。那個嬤嬤似乎被突然出現的康熙嚇了一跳,呆呆地跪在地上看著從供桌後麵走了出來的明黃色身影,直到康熙走到她跟前三步遠的地方,老嬤嬤才像是剛剛回神一般,猛地匍匐在地,顫聲道:“奴婢……奴婢給皇……皇上……請安……”

她戰戰兢兢地趴伏在地上,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似乎從沒想過這空曠已久的景仁宮居然會有人,而且這人還是她百般無法接近的皇帝。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康熙仔細辨認著眼前這副蒼老容顏,越看越覺得眼熟,突然有些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你……你莫非竟是賴姑姑?”康熙終於從記憶深處翻找出一個相符合的相貌,那個始終跟隨在額娘身邊,沉默不語的宮女,他聽說額娘本來打算年歲到了放其出宮的,後來不知怎地竟然自願留在宮中做嬤嬤,正是她這份難得的忠心讓康熙對她印象深刻。

賴嬤嬤抬起頭卻不敢直視康熙,此時聽見康熙的話立時一臉激動,顫抖著嘴唇又磕了下去:“沒想到皇上還記得奴婢,奴婢本以為此生再無機會見小主子一麵了,當真是老天有眼,主子庇佑啊,好看的:!”賴嬤嬤又轉過身對著孝康的畫像一陣拜,仿佛激動得糊塗了一般,語無倫次起來。

康熙見她這副模樣也暫時熄了興師問罪的心,反倒是看著她的容顏怪異道:“賴姑姑,你……你怎麼會是這般模樣?”康熙記得他登基那會,她才剛剛從宮女轉為姑姑,說來那時不過二十五歲,就算十多年過去了頂多也不過三四十歲,可是她如今的模樣說她年逾古稀絕對沒人會懷疑,究竟是什麼境遇讓她顯得如此衰老憔悴?

賴嬤嬤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這才顫巍巍地答道:“回皇上的話,奴婢這十多年來日日擔驚受怕,又時刻惦念著主子臨終前的囑托沒有完成,自然日夜憂慮,夜不能寐,如今這般模樣本以為再也沒有人能夠認出來了,沒想到皇上倒是一眼就認出了奴婢……隻是奴婢如今已經是個老嬤嬤了,不是當初那個景仁宮的賴姑姑了。”賴嬤嬤苦笑著摸了摸自己枯樹皮一般布滿鄒紋的臉,心中暗歎那人都已經不在了,什麼樣的容顏又何必在意呢?

康熙眼神稍稍停留在那不滿歲月滄桑的臉和花白的頭發,不一會兒就忍不住移開了目光,無法想象是怎樣的折磨才能讓當年那個總是笑著的姑姑變成如此模樣,但是不妨礙康熙認出這個從小就一直為額娘偷偷送東西來阿哥所的賴姑姑,也許如今該稱呼賴嬤嬤了,她是年幼的自己與額娘唯一溝通的紐帶。

康熙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經心地問道:“嬤嬤是怎麼進來這景仁宮的?朕記得早在康熙二年就下旨封了此處吧?”畢竟他可沒忘記剛剛賴嬤嬤是怎麼出現了,有人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景仁宮讓康熙感到不安,若是今兒進來的人不是賴嬤嬤,而是其他人的話,康熙肯定直接先將人拿下再說了。

賴嬤嬤怔了怔,這才笑著解釋道:“皇上應該記得,奴婢曾經做錯了事,被主子貶到佛堂去做灑掃宮女吧?”康熙點了點頭,他當時還為她求過情,隻是額娘似乎鐵了心不肯原諒,看來這其中是另有隱情啊。

“請皇上移步到內室一看便知。”賴嬤嬤看著康熙的神色就明白他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康熙看了看賴嬤嬤那一如當年的溫和眼神,不由得點了點頭,看見賴嬤嬤蹣跚地從地上爬起來,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賴嬤嬤感動不已,連道不敢,轉身帶著康熙繞過正殿,進入當年孝康皇後的寢殿內室。

一進入寢殿,康熙就發現內室那張紫檀木大床已經偏移了原來的位置,地上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黑漆漆的洞口,隱約可見一級級往下的階梯,賴嬤嬤指著密道口解釋道:“這條密道主子告訴奴婢的,出口正是禦花園邊的那座小佛堂,當初主子將奴婢貶到佛堂正是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也是……也是為了保全奴婢的性命……”

康熙吃驚於景仁宮中竟然有這樣的機關密道,也注意到賴嬤嬤口中第二次提到了保全她的性命之說,不由得心中狐疑更大,當初賴嬤嬤作為聖母皇太後身邊最受信任的貼身姑姑,有誰能要她的命?甚至需要他的額娘花費如此周折來保全?這讓他心中泛起一陣不安,總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令他無法接受的事情。

康熙犀利的目光落在賴嬤嬤身上:“剛剛你在額娘駕前說的話朕聽到了,朕要知道額娘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地保全你?臨終前究竟托付了你什麼事情?現在這景仁宮裡沒有旁人,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說了吧?”康熙無法容忍這種摸不著頭腦的情況繼續下去,他要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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