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些刺客終於熬不住招了,這時他們的供詞……”禁衛軍副統領阿爾泰帶著一身血腥氣進了營帳,跪地向康熙複命,這些天都是阿爾泰負責拷問那些刺客,由於找到的活口不少,是以用了不少時間訊問,正好趕在康熙回京的時候呈上去,不得不說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
康熙伸手接過阿爾泰手中那一大疊供詞,仔細翻閱起來,越看臉色越是鐵青,沒等看完就忍不住一腳踹翻了案幾,怒道:“這群陰魂不散的逆黨,可恨當年那場圍剿怎麼就沒殺光了他們!”天地會!該死的天地會!當真是附骨之疽,沒完沒了了。
自從康熙十三年對天地會進行了一次全國範圍的大清剿之後,這些年天地會完全銷聲匿跡,沒想到六年之後再度卷土重來,竟然在京城附近策劃了這樣一次驚天動地的大刺殺,可見這些年這個反清組織並沒有消停,反而暗中積蓄實力,恢複元氣,就是準備著這雷霆一擊,好叫大清換個皇帝!好!好得很!。
康熙氣的身子微微顫抖,終究還是強壓下胸口的那份怒氣,手中的供詞,耐著性子繼續看下去,他心中還有很多疑問,當天刺客用的可都是強弓硬弩,這絕不是民間能夠擁有的武器,而是軍中製式弓弩,殺傷力極強,若非如此,禁衛軍也不會損失如此慘重了!
這些強弓硬弩從何而來?刺客如何能夠準確地知道禦駕行走的路線和位置?甚至提前做好了埋伏?這些都是康熙迫切想要知道的,身為皇帝他不怕老百姓反抗,隻要有飯吃有田種,沒有那麼多老百姓樂意做亡命之徒,但是他卻怕朝廷窩裡反!
種種跡象都顯示這次的刺殺絕對有內鬼通風報信,否則隨行的車架無數,皇帝的車架更是不止一輛,外表絕對看不出區彆,為何刺客偏偏就能準確地衝著康熙乘坐的禦駕過來?若非承瑞和賽音察渾恰好不在,恐怕他們父子三人還真被堵個正著,加上京城流言和後宮劇變的時機,康熙不得不對此做最壞的打算!
等康熙一字不漏地看完了手中的供詞,臉上的神色已經變得無比僵硬,他最不希望看到情況也許真的發生了……
早在康熙十三年查探拐掠孩童之事,當時就已經有種種證據指向蒙古勢力,可惜當初三藩已經在南方舉起反旗,他不得不按下種種猜疑,湮滅各種證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將一切推到天地會頭上,隻是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即使他一步步拔除蒙古勢力,甚至將太皇太後軟禁於慈寧宮,他依然無法徹底放心。
這些年來隨著手中的權利逐步集中,康熙對越發覺得天地會背後不簡單,單單一個台灣鄭氏恐怕不足以讓這個組織發展到這等地步,倘若有蒙古勢力暗中推波助瀾那就容易解釋了,隻要中原一日無法徹底平定,朝廷就一日沒法抽出手來對付蒙古,所以在發現無法掌控大清後宮後,蒙古就開始不斷派人插手中原事務,意圖利用天地會暗中攪亂天下大局,阻礙大清一統天下的步伐!
康熙越想越覺得有理,對這等險惡用心自然切齒痛恨的,他甚至一度懷疑太皇太後就是那個暗中操縱天地會的幕後之人,畢竟當初送到他手上的證據令他不得不信,其中甚至還有一角燒焦的紙屑,太皇太後專有的印鑒明晃晃地躍然其上,雖然已經燒缺了一角,康熙依然能夠一眼認出來,因為這是他當初為表示孝心,親自繪圖參與設計的呀!
他本不願懷疑撫養自己長大的祖母,可是弑母之仇、毒子之恨,害妻之事曆曆在目,尤其此次禦駕遇刺和太皇太後奪權的時間太過一致,稱得上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逼得康熙不得不信,已經深埋心底的念頭再次冒了出來,不可遏製地長成了蒼天大樹,難道太皇太後真的不顧國家大義,不顧血脈親情,真要勾結反賊意圖要他的命嗎?
康熙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真的遇刺身亡,局麵會發展成什麼模樣?要知道這次出行,皇太後正好在他身邊,傳出遺詔什麼的還不是輕而易舉?就算沒有遺詔,他如今已有子嗣,以太皇太後兩朝太後之尊,無論扶持他哪一個兒子上位都不成問題吧?
而宜敏就算貴為皇貴妃,但皇後尚在,皇太後和太皇太後亦在,一旦他駕崩,宜敏憑什麼與她們對抗?就像這次太皇太後的奪權行動,若非他事先給了喀納臨機決斷的聖諭,恐怕宜敏已經被太皇太後仗勢拿下,一旦宜敏獲罪,承瑞和賽音察渾自然沒有可能登上皇位,而剩下的阿哥又都年幼,到時候不管誰上位,將來還不都是太皇太後說的算?
攝政太皇太後何等風光?怎麼也比老死慈寧宮要好得多吧?皇太後本就跟太皇太後一個鼻孔出氣,皇後能夠從冷宮裡出來,怕是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又豈會違背兩宮太後的意思?何況無論哪位阿哥登基,她都會是母後皇太後,她還不上趕著巴結?到時候三位太後聯手,這大清還有愛新覺羅家說話的份兒嗎?乾脆改性博爾濟吉特算了,好看的:!
——佟妃營帳——
“廢物!本宮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那兩個小崽子的毛都沒傷著一根,你們究竟怎麼辦差的?”佟妃拿起茶盞狠狠地砸到王福祿和一位護軍營裝扮的男子腳邊,幾乎是歇斯底裡地發怒起來,天知道錯過了這次機會,她上哪去想辦法弄死馬佳氏的兩個兒子?
“主子慎言!隔牆有耳——”王福祿臉上並無惶恐之色,隻是麵無表情地提醒佟妃謹言慎行,如今不比在承乾宮,隔著一層薄薄的營帳,根本擋不住有心人的側耳。
“本宮怕什麼?如果連有沒有人偷聽都發現不了,本宮真要懷疑你們的本事了,當初阿瑪可是將你們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誰知道如此沒用!”
佟妃冷笑連連,這會兒整個營地裡都忙著接收皇貴妃從紫禁城送來的種種藥品和賞賜,哪裡有閒情注意到她這個小地方?那些宗室福晉本來都圍著她轉,如今一聽皇貴妃有賞賜到,一個個都跑得飛快,生怕晚了賞賜就飛了似的,沒眼色的東西!
“佟妃娘娘行事當謹慎,本來此次行動下官並不讚同,但是娘娘有命,下官隻能儘力而為!本來兩位阿哥不在皇上身邊確實是個絕好的機會,可惜裕親王一直在兩位阿哥身邊,驍騎營統領也是寸步不離,下官實在找不到出手的機會,若是普通護軍營倒是可以試著衝亂陣勢,但是驍騎營素來軍紀嚴明,我等若是貿然衝入騎兵陣,恐怕阿布凱就敢下令將我們全部斬殺……”
“本宮不想聽這些,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根本就是無能,給本宮滾出去!”佟妃壓根就聽不見任何解釋,她隻知道錯過了這次,康熙一定會牢牢地將兩個小崽子護在身邊,她怕是再也沒有下手的機會了,一想到回宮之後又要看到馬佳氏那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佟妃就忍不住遷怒於眼前的所有人。
王福祿本想再勸上兩句,身邊那位護軍營裝扮的男子卻已經毫不猶豫地甩袖離去,他不得不連忙追了上去安撫道:“佟校尉莫怪,主子隻是一時氣急罷了,並非有意針對佟校尉……”人家可是手握兵權的校尉,一般人拉攏都來不及,哪是能夠輕易怠慢的主?主子行事實在太過輕率了。
這護軍營男子名佟成,是佟家旁支子弟,現身居護軍營校尉一職,年紀不大卻身手極佳,這些年得佟國維栽培,年不過三十就已經身居正六品護軍校尉,此次被選中隨駕,地位更是水漲船高,算是佟家旁支中極為出彩的人物之一,心中自有一股子傲氣在。
佟成對提拔栽培自己的佟國維自然是感激的,但是被佟妃一女子這樣肆無忌憚的呼來喝去,佟成也不免心中生怒,這女人以為兩位阿哥是那麼好動的?什麼叫做一點小事?陷害阿哥是何等大罪,沒有事先計劃,沒有找好退路,她上下嘴唇這麼一碰就想成事了?這樣的女人到底怎麼在後宮裡生存下來的?
姑且不提這事能不能成功,就算僥幸成功了,他自己肯定也是要賠進去的,為了一個女人一時的頭腦發熱,就將自己的性命和前程一塊兒搭進去,他佟成可不是個傻子,倘若佟妃膝下有阿哥傍身,倒是值得他拿命去搏一搏,可惜佟妃進宮多年連個蛋都沒下過,即使成功除掉了兩位阿哥,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真真是蠢到極點!
——紫禁城——
她鳳袍火紅,硬生生將那相同款式的明黃鳳袍比得黯然失色,眼中滿是不屑一顧的蔑視:“皇後?沒有鳳印,沒有子嗣,甚至連聖眷都沒有,皇後算個什麼東西?”
她盛氣淩人,居高臨下地俯視,宛若麵前的人不過是渺小卑微的螻蟻:“不妨告訴你,本宮若想要皇後之位,你以為自己還能在長春宮苟延殘喘至今日?這個後位不過是本宮施舍給你的,你還真是個可憐的女人,皇後之位本宮不稀罕,皇後應有的尊榮本宮都有,皇後不能有的本宮也不缺,好看的:。”
她步步逼近,風華之盛令人不敢逼視,口中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所謂的鳳冠本宮不稀罕,彆人戴過的東西本宮絕不會再碰一下,若有朝一日本宮登臨後位,必會是那個男人帶著獨一無二的鳳冠霞帔,求著本宮坐上那個母儀天下的位置。”
她殺機凜然,目光冰寒,淡漠的眼中宛若看著一個死人:“本來你若是安安分分地守著長春宮,本宮不介意讓你繼續做這個皇後,可惜你實在不夠識趣,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出來與本宮為難!既然你不領情,那麼本宮留著你何用呢?”
一聲驚懼的尖叫從長春宮寢宮傳出,在漆黑深沉的深夜顯得尤為突兀,驚醒了長春宮上下,那些奴才們紛紛爬起來四處張望,待發現聲音的來源後,都是撇撇嘴不予理會,陸陸續續地回到房間繼續安睡,誰不知道皇後恐怕沒兩天好日子可過了,誰還敢去管她的閒事呢?
“主子,沒事吧?主子娘娘,可是魘著了?”許嬤嬤端著燭台出現在赫舍裡寢殿,就見赫舍裡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瑟瑟發抖,目光呆滯地直視前方,對耳邊的話語充耳不聞,口中喃喃自語地念叨著什麼。
許嬤嬤見狀不由得心疼得不行,坐到床邊將赫舍裡擁住,輕輕拍撫著她的背部:“不怕不怕,不過是個噩夢罷了,不是真的,一切有嬤嬤在呢!”
“不要!彆殺我……我是皇後,你不能殺我!我是皇後……”皇後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夢魘中,神誌不清地反複念叨著同樣的話語,看著這樣的皇後,許嬤嬤心中止不住的自責,自從那日太皇太後宣召皇後到慈寧宮,她就有了不祥的預感,結果真的應驗了,太皇太後是拿著她的主子娘娘當對付皇貴妃的借口呢!
即使人人都知道皇後如今不過頂著個虛銜,根本毫無地位可言,即使如此依然有人不放過她,連皇後這個虛名都要被利用的徹徹底底,可惜連太皇太後這個名頭都不好用了,何況是皇後呢?最後不過是以太皇太後病發倒下,皇後再次被遣送會寂寥淒冷的長春宮為結局,更可恨的是她的主子成了太皇太後和皇貴妃博弈的犧牲品。
她不知道當日皇貴妃私下裡對皇後說了什麼,但是她知道短短一會的談話讓她的主子徹底崩潰了,本來每日必要精心保養的容顏再也不曾一顧,精致的吃食更是看都不看一眼,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無法入睡,即使累極而眠也會很快被噩夢驚醒,然後陷入更深的驚恐之中,周而複始……
“鳳冠!本宮的鳳冠呢?哪去了?嬤嬤,快去找,快去把鳳冠找回來呀!”赫舍裡恍惚了好一會,卻突然清醒一般,死死抓著許嬤嬤的手,大聲叫嚷著要鳳冠。
許嬤嬤強忍著手臂上的劇痛,好聲好氣地安撫著:“主子放心,鳳冠被奴婢好好收著呢,奴婢這就去取,您先放手好不好?”皇後從那日起似乎對鳳冠上了心,每日裡隻有抱著鳳冠才能安靜下來,否則就會反複不停地驚叫吵鬨,惹得長春宮流言四起。
赫舍裡聞言立刻鬆了手,不停地推著許嬤嬤,絲毫不顧忌許嬤嬤被推得差點踉蹌倒地,隻是一個勁地催促著:“快去,快把本宮的鳳冠找來啊!快啊!還磨蹭什麼,信不信本宮讓皇上砍了你的頭!”
許嬤嬤背過身偷偷拭了拭淚,心中止不住的悲哀和失望,這還是她一手養大的皇後嗎?主子這幅模樣將來還有什麼希望?一國之母可以被冷落,甚至可以失寵,但是絕不能是個瘋子啊!
很快光華耀眼的鳳冠就被送到了赫舍裡麵前,赫舍裡伸手輕撫那奪目的上百顆東珠和珍珠,小心地將鳳冠抱在懷裡,癡癡地笑了起來,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嘴裡喃喃著:“隻有這個她不會來搶……本宮隻剩下這個了……”
許嬤嬤忍不住老淚縱橫,可是她一點也不敢怨恨皇貴妃,隻因那日慈寧宮的對峙給了她太深的震撼,在她過去的印象中,馬佳氏不過是個除了比常人美麗些,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的女人,可是當日她見到的卻是個僅憑氣勢就壓倒了所有人的強者,難道僅僅執掌後宮十年的經曆真的能讓一個人蛻變到如此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