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黑夜深沉得伸手不見五指,天空被厚重的烏雲所覆蓋,平日裡清晰可見的星光連一絲也無法透出,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宿營地中唯餘少數帳篷還依稀透出昏暗的燭火,卻越發顯得深沉蕭索。
“哈哈,奇他特那賤種死得好啊!簡直太好了!”肆無忌憚的嘲笑聲從坐在首座的男子口中傳出,那人長相倒是頗為俊秀,隻是眉目間的驕矜陰狠破壞這幅好相貌,平添幾分刻薄寡恩之象,“來!讓咱們為巴林貝勒乾上一杯!哦,錯了,那廝已經被追封郡王了,不過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便是封了親王又頂什麼用?”
奢華的營帳內與之對飲的是坐在下手的一名青衣書生打扮的男子,年約四十餘歲,捋著下頜的山羊胡子,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舉起酒杯對著上手的男子一禮:“恭喜王爺得償所願,從此再沒人能與您比肩了,隻要再加上一把火,巴林部肯定要陷入內亂之中,到時候我們隻等坐收漁利了!”
“說得好!阿圖那賤人一輩子爭強好勝,不但事事壓本王額涅一頭,她生出來的兒子也不是好東西,從小就處處與本王爭鋒!就算他這次僥幸沒死,不出幾年本王也定會要他的命,如今就這麼死了倒是便宜他了!”那男子聲音沉冷,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儘,眼神仿若噬人的惡狼,臉上滿是猙獰之色。
“到時候本王不但要奇他特這賤種死,還要讓阿圖那個賤人淒慘無比,若不讓她跪在地上添本王額涅的腳趾,豈能消我心頭之恨?”男子握著酒杯的手青筋畢露,幾句話將心中的恨意表露無遺,他阿瑪是科爾沁郡王,他額涅更是太祖正宮皇後嫡出,若論尊貴整個科爾沁沒有幾個比得過他額涅,卻被阿圖這個女人仗著太皇太後的勢,硬是壓在頭上半輩子,連他也常常被人拿來與奇他特相比,他豈能與這對母子乾休?
“先生素來算無遺策,還望先生教我,如今巴林死了首領,若本王趁機出手,能有幾層勝算?”那男子熱切地看著坐在下方的青衣書生,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身上的爵位已是世襲多羅郡王,若是暗中控製巴林部,那麼更進一步成為和碩親王,甚至一統科爾沁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那先生把玩著手中的杯盞,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作為端靖長公主和科爾沁郡王之嫡幼子,他無疑有著高傲的本錢,尤其弄殘了壓在頭上的兄長,繼承了多羅郡王爵位之後,野心更是猶如野草一般瘋長起來,隻是遙控巴林部這種不切實際的貪婪……
“王爺放心,阿圖長公主獨子已亡,孫子年幼,庶子們虎視眈眈,且多由側妃阿日善所出,但真要論起來,若非阿圖長公主橫插一杆子,這位才是色布騰名正言順的正妃呢,!如今雖然這女人已經不在了,但是所出子女不少,且多已羽翼豐滿,如今有了這麼好的機會,豈有不奪權的道理?
根本無需我等動手,巴林部就已經是暗潮洶湧,如今隻需稍加挑撥,讓其陷入內亂不過反掌之事……不過,王爺若是想要從中分一杯羹,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畢竟巴林內部鬥得再厲害,一旦有外敵入侵,事到臨頭恐怕也會先一致對外,到時候王爺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該如何是好?昆布那家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年小動作不斷,本王可不想辛辛苦苦為他人做嫁衣!”男人狠狠地拍了下桌案,啐了一口恨聲道,昆布是色布騰那老東西的長子,當年阿日善還沒退居側妃之時,他是巴林部名正言順的世子,手中實力不弱,又有色布騰的庇護,阿圖這麼多年來不但沒能除掉他,反而被他趁機拉攏了不少人心。
“巴林部素來排外,阿圖長公主若非仗著有個嫡子,哪能在巴林部混得風生水起呢?如今兒子沒了,必然扶持嫡孫上位,我等倒是可以趁虛而入……”經營青衣書生捋了捋山羊胡子,詭秘一笑。
“先生但說無妨!”欲言又止的話語更勾起人心底深處的**,多羅郡王果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來,他可是知道這位先生雖是個漢人,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平日裡沉默寡言,但言必中行必果,所出計謀無有不中,簡直比法力通天的喇嘛還神!若要沒有這位的支持,以他幺子的身份哪能輪到他繼承科爾沁王爵?當初為了拉攏這位先生,他可是下足了本錢,不惜屈尊降貴以先生之禮待之,這才得了他的支持。
青衣書生眯起眼睛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卻不言語,直看得男子心裡發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這才微微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杯中美酒,閉目沉吟了片刻才道:“此事說難倒也不難,但說易嘛卻也不易,端看王爺是否舍得付出一件獨一無二的寶物了?”
多羅郡王聞言一愣,然後猛地大笑起來,毫不猶豫地一揮手:“先生想要什麼儘管說,本王坐擁科爾沁千裡草場,牛羊珠寶、美女奴隸無數,沒有什麼是本王舍不得的!”不過是些身外之物,隻要能得到巴林部,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值得,他日自然能十倍百倍地討回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青衣先生聽了這話,似乎極為開心地大笑起來,讓多羅郡王不由側目而視,他的這位先生素來注重儀態,從未如今日這般狂態畢露,不過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先生心中有了奇謀妙計,所以才會如此開心,不由得跟著開懷大笑起來。
放肆的笑聲持續了許久,青衣書生才慢慢恢複了平靜,屈起手指一抹眼角的淚花,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釋然和喜悅,儀態優雅地拂了拂衣擺,瞬間又恢複成原來那個斯文守禮的書生,若非他眼中仿若漣漪一般不斷擴散的笑意,怕是多羅郡王都以為自己剛剛是眼花了呢!
青衣書生舉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向著主位上的多羅郡王遙遙一敬,不等對方舉杯回應,便突兀地將酒杯一斜,將酒水傾倒在了地上,這等舉動讓營帳內的氣氛瞬間冷凝,多羅郡王繃住了臉上的笑容,看了看地上的酒漬,再看看青衣書生輕鬆的神態,心中頗有些惱怒和尷尬,任誰也不願意被人用祭奠死者的禮節敬酒啊,不由得沉聲道:“先生莫非是喝多了,不勝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