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之殤(1 / 2)

佟妃昂著頭快步回到自己的營帳中, 被雲嬤嬤扶著坐在臥榻上, 麵上早已收起了在外人麵前的趾高氣揚, 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裡, 一副怔愣愣的模樣, 雲嬤嬤不由得一陣詫異,這位主子今天的舉止可是太反常了,平日裡在太後那裡受了氣,回來肯定會怒罵不休,順便砸東西泄憤, 哪裡會像現在這般安靜地坐著?

雲嬤嬤心裡惴惴不安, 所謂事有反常必有妖, 她可是怕死了這位主子的心血來潮了, 她端著茶盞放在佟妃跟前, 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主子, 您這是怎麼了?”皇太後的金帳可不是她們這些奴才能進的,真不知在皇太後那裡受了什麼刺激,萬一又發起瘋來,倒黴的還不是她們這群服侍的奴才。

佟妃抬頭看了雲嬤嬤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突然抬手打翻了她手上的茶盞,怒斥道:“狗奴才,本宮的事用得著你來管?還不給本宮滾出去!統統給本宮滾!”

帳篷裡伺候的奴才聞言忙不迭地退出了帳外,連地上的茶碗都沒敢收拾,雲嬤嬤被這麼下了臉子, 心裡卻奇異地踏實了,隻覺得佟妃總算是正常的,連忙點頭哈腰地跟著退了出去。

看著雲嬤嬤的背影,佟妃嘴角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狗奴才!真當她是個傻子不成?往日裡她被感情蒙蔽了雙眼,隻願意聽到自己想聽的,被這奴才花言巧語哄得不知所謂,如今回頭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簡直都沒眼看了,竟是成了個傻子一般,背地裡不知被多少人當成笑話!

佟妃貝齒緊緊咬住雙唇,尖利的甲套在桌麵上留下幾道深深地刻痕,就像刻在她心上一樣痛徹心扉,麵對康熙她既愛且恨,這個男人占據了她幾乎所有的感情,兒時對兄長的懵懂憧憬,少女情懷時的暗戀傾慕,再到得償所願的羞澀鐘情,說一句情根深種並不為過,如今卻要硬生生將那個人從自己心中連根拔起,那種鮮血淋漓的慘痛何以言表!

她悔不當初!悔不聽阿瑪之言,一意孤行踏入這宛若無底深淵的後宮;悔不該將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皇當做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泥足深陷;悔不懂人心險惡,聽信皇後之言鑄下大錯,閨譽儘毀再難挽回;悔不知天高地厚,生生將本該占儘先機的大好局麵弄到如今進退不得的尷尬地步!

她恨之入骨!恨馬佳氏捷足先登,占了那個男人的心,再難給她插足的餘地;恨康熙心硬如鐵,視她如無物,將她高高供起卻吝嗇給她一點感情;恨阿瑪額娘竟放棄了她,將妹妹送入後宮,意圖取而代之;更恨自己不爭氣,多年來肚皮一點動靜皆無,否則何至於落入這等尷尬無言的地步!

佟妃回想著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兩行清淚順著白玉般的臉頰落了下來,隻覺得自己白活了,康熙除了給她一個外表風光的妃位之外,半點真心吝嗇付出,卻將自己從頭到尾利用的徹徹底底,既立了個靶子打壓後宮的女人,又借此安撫母族收攏人心,而自己竟然傻到看不出來,反而為了他爭風吃醋做儘傻事,不但得罪了後宮幾乎所有的女人,如今隻怕連家族都開始抱怨自己不知好歹了吧?

連阿瑪額娘都已經對她失望了,不然怎麼會送了妹妹進宮爭寵?說得好聽是為她生個孩子,可是妹妹也是佟家嫡出的女兒,難道家族真的會舍棄作為皇子生母的妹妹,反而來支持她這個昨日黃花不成?論美貌妹妹也算得上秀麗可人,論年紀妹妹更是足足小了她十歲,年輕就是資本,能生就是功勞,結果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家族不過是想讓她在妹妹立足未穩的時候護著點,最終扶妹妹上位罷了!一旦目的達成了,她也就成了攔路虎絆腳石,慧妃鈕祜祿氏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她還在奢望什麼呢?小鈕祜祿氏是如何登上溫嬪之位的,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她絕不容許自己成為慧妃那樣的犧牲品。

佟妃看著自己手上精美的黃金甲套,眼神流露著冰冷與決絕,她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呢,憑什麼要她聽天由命?這宮裡頭最不缺的就是能生孩子的女人,如果自己真的命中無子,那就抱養一個,反正都是養子,養誰生的孩子對她來說都無所謂,隻要不是佟家女兒所出就行,隻要妹妹跟她一樣無所出,那麼佟家就隻能乖乖的捧著她,畢竟每個大家族隻能出一個高位妃嬪已經是宮裡宮外心照不宣的規矩,隻要妹妹沒有機會生下子嗣的話,那麼佟家就不敢徹底放棄她。

佟妃沉默了大半日,連午膳都沒吃,直到日暮西山才揚聲喚來奴才,命其去請小佟氏前來,等那奴才領命而去,她看著還在微微晃動的門簾,眼中流露出掙紮、悲憫、不甘,各色情緒流轉不休,她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穩定了下情緒,再睜開時眼中再也沒有任何不忍,拿帕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勉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妹妹,不要怪姐姐,要怪就怪我們都姓佟,從你進宮的那天起,就注定了終有一日會姐妹反目,以後姐姐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小佟氏的帳篷與其他嬪禦擠在一起,雖然她沒有任何位份,但是看在佟妃的份上,好歹分到了一個獨立的帳篷,比起那些兩三人共住一個帳篷的低位嬪禦已經算是很不錯了。隻是在看過姐姐佟妃那巨大華麗的營帳後,小佟氏心裡難免有些不平,同樣是佟家的女兒,憑什麼境遇差彆如此之大?雖然阿瑪額娘殷殷叮囑她入宮後要安分守己,事事聽從姐姐的安排,不可忤逆長姐,她從小更是聽著額娘對姐姐的各種誇讚褒獎長大,本以為入了宮有妃位長姐關照,日子肯定能過得舒坦滋潤,卻萬萬沒想到長姐竟然是這樣的性子,行事風格更是讓人無法評價,難道皇上就喜歡姐姐這樣性子的女人嗎?

她從小就被宮裡出來的嬤嬤教養著,本來阿瑪額娘也沒打算再送一個女兒入宮,所以嬤嬤教的大都是些嫡妻正室管理後宅的手段,從沒教過她如何在彆人手底下討生活,更不會教那些妾侍狐媚惑人的手段,兩年前家族突然變了態度,話裡話外想讓她入宮,本來阿瑪額娘是極為憤慨的,一口拒絕了家族的提議,但是後來不知家族的人說了些什麼,竟然磨得阿瑪同意了這種荒謬的提議,就連額娘也默默停下了替她相看人家的舉動,收起了每旬日都要添上幾筆的嫁妝冊子,偶爾看著她偷偷地抹眼淚,這些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是沒有過不甘怨憤,但是她心中不忍,阿瑪額娘已經老了,兄長又是個混不吝的貨色,何況嫁給誰不是嫁,服侍天子所能夠得到的回報要遠遠大於嫁給一個勳貴子弟,如果犧牲自己的姻緣可以換來家人的平安順遂,似乎也不是真的那麼難以接受。

小佟氏輕輕撫摸著自己隨身不離的精美荷包,裡麵有一片鑲金邊紅布,那是她多年來精心刺繡而成的嫁衣碎片,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天被她剪成了碎布,此生她再也不可能穿上鳳冠霞帔了,當年姐姐孑然一身備選入宮,已經成為額娘心頭最深的隱痛,這些年卯足力氣為自己備置了無數名貴妝奩,本想著能從自己身上彌補這份遺憾,如今看來竟是再度成空,也許這就是佟家的女兒的宿命吧,姑爸爸如是,姐姐如是,自己也依然逃不過。

小佟氏默默地回憶著佟府的一切,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繼續忍耐,隻有這樣才能逼自己不去聽那些風言風語,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去嫉恨嫡親的姐姐,可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呢?她才入宮沒多久就已經感覺度日如年,一想到這樣的日子有可能要過上一輩子就讓她全身發寒。

這時貼身宮女掀開帳簾進來,輕聲道:“小主,佟妃娘娘召您過去敘話。”說著眼中帶著淡淡的同情,不知道妃主子又想出什麼花樣折騰人了,這都什麼時辰了,還特地找人過去肯定沒好事。

小佟氏聞言回過神來,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讓人去回話,待我換身衣裳便過去。”姐姐請安的時候怕是又吃了掛落,如今八成又在發脾氣了,不知又要費多少口舌才能哄好她,真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姐姐入宮這麼多年了,心胸城府沒有多少長進,脾氣卻是大得能捅破天,難怪這些年家族培養的奴才一茬換過一茬,就沒幾個能留得長久的,原來家裡人還以為深宮凶險折在了裡頭,越發用心培養奴才以供驅使,如今看來大半倒是姐姐自己折騰出來的。

小佟氏深知自己姐姐耐性可不怎麼好,也不敢拖延時間,換了件出門的大衣裳,略整了整頭飾便扶著貼身侍女的手往佟妃大帳行去,一路上遇到的嬪禦見了她紛紛避開,仿佛她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不由得滿心苦澀,姐姐這人緣可真是差到了極點,真不知道姐姐到底乾了多少糊塗事讓這些地位嬪禦們避之唯恐不及,難怪這些年額娘在外交際回來總是臉色不好,怕是這些嬪禦的家族在給自家女兒出氣呢!

不一會到了佟妃的營帳,守在門口的雲嬤嬤見了小佟氏不由得滿臉堆笑,殷勤道:“小主您可來了,主子都問過兩三回了。”這位小格格可是家族千叮萬囑一定要護著的人,她定要好生伺候著,沒準將來這位的福氣可比大格格要大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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