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略顯局促地坐在酒店的貴賓包廂裡。
包廂裡隻有他和穆羽煬兩個人。穆羽煬這次好像連秘書都沒帶,隻身過來的。剛才從度假村過來酒店的時候也是穆羽煬開的車。隻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的飯局,他卻訂了個五人間的包廂。而且兩個人坐下之後穆羽煬也沒有立即點菜，似乎是在等人。
顧嶼心裡就有些緊張了起來，在喝完一杯茶之後終於忍不住問：“穆總是在等人嗎？”
穆羽煬笑著點點頭，解釋說：“是清樂。他跟我一起過來的,不過剛好有個公司的藝人在附近拍戲,他過去探個班，馬上就到了,再等一會兒可以嗎？“
“自然。”顧嶼這才鬆了口氣。
穆羽煬口中的清樂全名付清樂,是茗伊的副總，同時也是穆羽煬公開的戀人，以前曾是T.R.S的經紀人。在穆羽煬還是藝人的時候兩人就勾搭到了一塊兒，交往一年多之後穆羽煬就在一檔直播節目中高調官宣了戀情。兩人如今在一起也有八年了，感情一直很穩定，隻不過兩人自從身居高位之後就愈發低調,鮮少在公開場合一起現身，隻有穆羽煬偶爾會在社交平台發一些兩人私下的相處日常。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左右，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戴著金細邊眼鏡、模樣斯文的男人走了進來。
“抱歉，我來晚了。”來人就是付清樂。付清樂比穆羽煬大七歲，今年已經三十七了，但是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保持得很好。顧嶼聽說付清樂在當經紀人之前曾經當過幾年兵，退役之後也保持著健身的習慣。
付清樂推門進來,先走到顧嶼麵前,微笑著朝他伸出手,自我介紹道：“你好,付清樂。”
顧嶼也趕緊站起來與他握手：“付總您好，我是顧嶼。”
“抱歉，路上堵車，晚了十分鐘。”付清樂當了將近十年的領導，舉手投足都散發著在位者的自信和氣場，和顧嶼握過手之後自然地在穆羽煬的身邊坐了下來，說，“餓了吧，先上菜。”
其實不用他提醒，穆羽煬在他推門進來的瞬間就按了呼叫鈴。
穆羽煬拿過付清樂的杯子倒了杯花茶。付清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繼續和顧嶼交談。“我比你大一些，就直接叫你顧嶼了。”
顧嶼趕緊點頭表示當然可以。
這兩口子都是平易近人的溫柔性子，身為圈裡大佬卻沒有半點架子。
付清樂微微一笑，說：“我看過幾期節目對你印象深刻。我單知道你演技不錯，沒想到跳舞也這麼厲害。”他的話音很真誠，顧嶼能聽出他不是在客套。
“上學的時候學過幾年。”顧嶼謙虛道，“好幾年沒跳，已經有些生疏了。”
穆羽煬打趣道：“我看過你二公的舞台，表現地很完美。如果這還隻是有些生疏的話，那我可就對你的實力太感興趣了。秋小嵐應該會被比下去吧。”最後一句話他是對著付清樂說的。
付清樂的臉上一直帶著一個溫和的淺笑，右手輕輕轉著杯子，客觀地評價道：“秋嵐的台風還不是很成熟，對於歌曲的表現能力稍微差一點。”
“確實，”穆羽煬讚同地點點頭，但到底念著秋嵐是自己的小師弟又幫著找補了幾句，“秋小嵐年紀還小，這個年紀跳成這樣已經不錯了，過幾年就趕上來了。”
付清樂啞然失笑，心道一直在進步的也不是秋小嵐一個人啊，但嘴上還是無條件附和道：“沒錯。”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漸漸地就把顧嶼隔絕在外了。明明他們談論的話題都很普通，他們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過分親昵的舉止，但莫名就是能看出兩人之間的默契和溫馨，就好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結界把其他人隔絕在外。
這就是戀人之間特有的氣場嗎？
顧嶼看著麵前的兩人，腦海裡卻不自覺浮現起了自己和沈染軒獨處時的場景。外人看他們兩個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他跟沈染軒在一起的時候話題也很發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想說的時候就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卻從來不會冷場。每一個跟沈染軒接觸過的人評價他時出現最多的就是說他話少、不會聊天、容易冷場。但顧嶼從來沒有這種顧慮，從一開始他就很喜歡和沈染軒聊天。沈染軒確實話少，但是句句有回應，而且言簡意賅，很少說廢話。所以顧嶼如果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找他聊天，總是能在很短的時間裡被沈染軒三言兩語治愈。
他還記得以前，隻要他們兩個湊在一起說話，沈家那個跟屁蟲小弟就會氣呼呼呼地用自己胖墩墩的身體把兩個人分開，並且板著小肉臉不準備他們背著自己說話。以前顧嶼隻當這是某個重度兄控患者的嫉妒心在作怪，不過這會兒他突然想到餘小胖這麼不喜歡他和沈染軒說話是不是因為他感覺自己被哥哥拋棄，被排除在這場三人行中了呢？
正想得入神，敲門聲響了，七八個服務員推門進來布菜。顧嶼收起分散的思緒，穆羽煬和付清樂也暫時中止了談話。
服務員上完菜後很快離開。
穆羽煬招呼顧嶼：“先吃吧，吃完再談事。”
“嗯。”顧嶼拿起筷子就近夾了一筷子蔬菜，食不知味地嚼著。
吃完再談事……
要談什麼事？果然還是為了喻冉的事吧。
剛才穆羽煬開車載他過來，跟他說了一路的話，但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閒聊，就連為什麼要請自己吃飯都沒有解釋過。顧嶼好幾次都想問清楚，但是話到了嘴邊又沒有勇氣問出口。
他開始猜測穆羽煬請他吃飯的意圖，甚至是來Ｈ市的目的。即便茗伊再重視楚家兄弟，也不至於讓正副總一起親自跑一趟。所以最主要的還是為了喻冉吧。喻冉還在外地工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於是拜托侄子跑一趟也合情合理。隻是拜托侄子過來跟自己見一麵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顧嶼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拍過的一部戲。戲裡他飾演一個有錢人家的私生子，但是由於他親爸和親媽沒有感情，屬於一夜露水姻緣，所以親爸不願意承認他。十五歲的時候親媽病逝，親媽臨死前讓他去找有錢的親爸，結果他來到親爸家，連親爸的麵都沒有見到就被趕出來了。後來親爸的秘書約他出來，給了他一張五十萬的支票，委婉地告訴他收了這個錢從此以後你們就沒有任何關係。
顧嶼就不可抑製地開始幻想是不是喻冉不想認自己這個弟弟，可是又覺得當麵拒絕自己太殘忍，所以才借了其他人的嘴來說這件事呢？等會兒穆羽煬會怎麼開口呢？喻冉也會用金錢買斷他們的關係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顧嶼就覺得心臟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堵著他又悶又疼，快要喘不過氣起來了。他放下筷子，低下頭大口喘氣，冰冷的空氣入肺，這才感覺沒那麼難受了。
付清樂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異樣，也放下筷子關切地問：“顧嶼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顧嶼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抬起頭，說：“我沒事。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穆羽煬說：“快去快回啊。”
顧嶼離開的腳步有些淩亂。
包廂裡，穆羽煬托著腮望著顧嶼遠去的背影，等他走遠之後才對付清樂說：“顧嶼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付清樂笑而不語，伸手輕輕捏了捏戀人的耳垂，語氣有些無奈：“你彆逗他了，這孩子看起來也是個心思敏感的，估計這會兒已經把你叫他出來的原因在腦子裡幻想了七八個版本。”
穆羽煬轉過臉，一臉無辜地說：“我也不是故意逗他，隻是顧嶼見到我之後一直冷冷淡淡的，也不問我為什麼請他吃飯，搞得我也不好貿然開口嘛。”
付清樂捏了會兒耳垂又伸手輕輕掐了一下穆羽煬的臉頰說：“等會兒回來就跟他說開吧，不然這頓飯他估計是吃不開心了。”
“行吧。”穆羽煬突然低低輕笑了一聲，喃喃道，“我現在相信他跟小嬸嬸是親兄弟，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肯說的性子兄弟倆一模一樣。”
付清樂輕歎了口氣，說：“兄弟倆同病相憐，童年都算不上幸福。”
一想起那個同時害了兄弟兩人的罪魁禍首，穆羽煬的臉色一點一點冷了下來，常年帶笑的一雙眼睛裡少見地出現了慍怒的情緒，暗聲嘀咕了一句：“兄弟倆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媽。”
付清樂輕輕拍了拍穆羽煬的後頸，安慰：“人都已經沒了這麼多年，再說這個也沒意義，等會兒顧嶼回來就彆對他提起了。”
“我知道，”穆羽煬一撇嘴，“我又不是缺心眼。”
付清樂失笑：“對了，我剛剛來的路上接到了沈染軒的電話，他問我是不是約了顧嶼吃飯，還問了我就酒店名字和包廂號。”
穆羽煬疑惑：“他問這個做什麼？”
付清樂沉默了須臾道：“他說他要過來，這會兒估計應該已經到了。”
穆羽煬掏了掏耳朵：“他要過來？我們要談家事，他過來做什麼？要是想跟咱們約飯也不急在這一時啊，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改天再約個時間吧。”
付清樂沒做聲。
十分鐘之前，付清樂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接到了沈染軒的電話。
“你要過來？”當時在得知沈染軒要過來的時候付清樂很震驚。尤其是在明確知道這頓飯局除了他和穆羽煬還有其他人在的情況下依然堅持要過來，這對於一個不喜歡跟生人共處一室的沈染軒來說簡直是根本無法理解的迷惑行為。
付清樂做了多年的經紀人，對於藝人反常舉動的警覺性比起一般人要敏銳很多，當時就覺得有情況，於是留了個心眼多嘴問了一句：“你和顧嶼以前認識？”
沈染軒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然後一句等會兒見，然後就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思緒回到此時，付清樂右手搭在桌上，食指在桌麵輕輕敲了敲，突然問穆羽煬：“我記得沈染軒以前在Ｔ市待過吧？”
“是啊。”比起付清樂，穆羽煬和沈染軒因為年紀比較相近彼此更加熟悉，就解釋道，“沈染軒是在Ａ市出生的，不過初中的時候因為工作的關係業沈染軒的父母決定回老家發展，於是舉家搬回了Ｔ市。我記得沈染軒在Ｔ市上了一年初中和三年高中，大學報了Ａ市的學校，之後就一直留在Ａ市了。”
“這樣啊。”付清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穆羽煬這會兒心思在剝蝦上麵，隨口說了一句：“對了，顧嶼也是Ｔ市人哦。還挺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