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婭阿婭(1 / 2)

【70 西婭阿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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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製自己不要發抖是一件難事。

人恐懼的時候, 總是想把自己儘可能的縮小, 就像在尋覓尚且在母胎中的安全感一樣。

西爾維婭人生中最恐懼的一刻發生在她四歲的那年。

那時候她尚且知道什麼叫“合群”,跟鄰居家的大孩子們聚在一起看影碟——那會兒電腦還沒有普及,看電影主要靠碟片鋪子裡租來的光碟,幾塊錢就可以租看一個月。

四歲的小姑娘搬了個小木頭板凳坐在角落裡, 從背後看隻是一隻二頭身的小墩墩, 胖乎乎像個球, 頭發被彩色皮筋在腦門上紮成小揪揪,眼睛一眨不眨。

他們瞞著大人神神秘秘的看了一部恐怖片:

古舊的醫學院裡發生了古怪的藥劑失竊案件, 爬山虎掩映的老樓樓梯上隻留下一堆稀稀拉拉的泥土腳印, 相約回學校探望老師的畢業生決心找出竊賊, 卻在野外窺見了手舉注射器、身軀由泥漿組成的怪人,走一步、化一步,淅淅瀝瀝的泥腳印凝在路上,最後整個人化成了稀爛的泥水, 注射器對準了不知道什麼方向。醫學生大驚失色, 企圖逃離這幢老樓,卻接二連三的染病, 有人化成了一灘漿糊, 有人化成了噴薄的泡麵……最後所有化掉的死者站在有很多窗格的三層小樓裡,一個窗口站一個, 唱起了當年的畢業歌。

……簡直不知道是個什麼鬼故事。

但這樣的故事對於一個尚且不分現實與影視的四歲小蘿卜頭而言, 影響是難以磨滅的,林西婭跌跌撞撞的跑出門外, 青天白日的炙熱陽光下一身冰涼的冷汗,連哭都不知道哭一聲。

那時候已經沒有人陪著她睡,空蕩蕩的家中似乎總在回響泥漿啪啪的腳步聲,白天也不敢出門,渾渾噩噩的。

保姆跟小姐妹嚼舌根:這家的孩子怕不是個腦筋搭牢的(傻子)。

長大後西爾維婭偶爾會回想起這段往事,隻覺得那個保姆才是個傻的,她明明好好的,被二爺爺接走的時候還被那個老頭子誇聰明可愛、能說會道。

……當然後來臭老頭原形畢露之後就再也沒這樣說過了。

他們的相處永遠都是“你四不四傻?”“你才是傻!”“你就站在這裡彆動我去給你搬棵橘子樹”……的完美祖孫模式: )

從“話都不會說”突然跳到所謂的“能說會道”,中間經曆了一段什麼過程,西爾維婭是記不清了,不過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兩年光景。

她把這歸結於她自個兒天賦異稟、智慧覺醒、簡直是個倍兒棒的聰明姑娘。

——起碼,在看清麵前這個黑袍人的臉之前,她都是這樣認為的。

……

純黑色的兜帽,自頭頂的光源往下投出陰影。

微微敞開的領口可以看見胸|口隱約的曲線,這位曾經跟在澤莫身後,如今又突然出現的影子是位女性。

她那雙瘦到伶仃的疤痕遍布的手緩緩抬起,卻不是朝著西爾維婭,而是伸向了她自己的兜帽。

布料下滑帶來窸窣的聲響,也露出了這位“影子”的臉。

此時此刻,公共頻道內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西爾維婭琥珀色的眼睛睜得很大,她的眼瞳上覆蓋著一層類似隱形眼鏡的東西——那是可同步視線內影像的晶體視網膜攝像頭,複仇者聯盟出任務專用。

鏡片,將西爾維婭眼前的景象、完完整整的反映給了所有佩戴相同設備的其他人。

他們看見了一張和西爾維婭一模一樣的臉。

精致消瘦的麵孔上,嵌著一雙眼神淡漠的琥珀色眼睛——這個“西爾維婭”的瞳色要更淺一點,像是鬆柏樹上流淌的樹脂、尚未成型的琥珀。

來人的眼珠映出頭頂的燈光,也映出對麵西爾維婭震驚的麵孔。

這個黑袍姑娘半歪著腦袋、看了西爾維婭很久,像是在等西爾維婭說話,半響之後,她恍然大悟:“啊。你忘了我。我記得你,你忘了我。”

這句話到底是驚歎還是控訴,誰都聽不出來,黑袍姑娘說話毫無起伏,像人工語音穀歌娘,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其實還挺搞笑的。

——但西爾維婭笑不出來。

……

她想起了一段“虛假”的往事。

四歲那年的恐怖片事件過去不久,西爾維婭的生命中多了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林西婭”。

沒有誰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出現的,四歲小孩也想不了這麼複雜的問題,當時的西爾維婭隻覺得多了個伴兒就不寂寞,她很開心的給那個“林西婭”起名字,她叫她“阿婭”。

阿婭比她還要沉默,像是個啞巴。

不過沒關係,阿婭不會說話,她會說話,兩個人裡有一個會就夠了。

她和阿婭說話,她和阿婭玩耍,除了她自己誰也看不見她——那也沒關係,她也不希望那些大孩子知道,大孩子總愛欺負人。

保姆和小姐妹的嚼舌根又多了一項神神叨叨的說辭,說這孩子怕不是個天生的陰陽眼,福氣薄得很,說來這家幫忙照看孩子真是吃了大虧——運氣都要被吸走的那種。

西爾維婭自己長大後都以為那是小孩子的臆想,保姆的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有點對——反正這樣的案例並不少見——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漸漸遺忘了這段過去。

——直到現在。

……

西爾維婭嘴巴張張合合半天——她確定自己的表情很搞笑但她來不及考慮這個——才從嗓子眼裡憋出一個塵封十數年的名字:“……阿婭?”

她的“阿婭”是,真的?活的?

公共頻道另一端的複仇者們咀嚼著這個名字,猜測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第二個西爾維婭的身份,他們從孿生姐妹猜到□□人猜到第二個魔形女……五花八門。

然後查爾斯的一句話否定了他們全部的猜測。

“她和西爾維婭的靈魂波段,是完全一致的。”

——是同一個人。

在西爾維婭叫出“阿婭”這個名字的同時,黑袍的阿婭立馬就把眼睛張到最大。

她的臉上似乎沒有“笑”的神經,要表達情感隻能靠歪頭或者瞪眼,以及語言:“你記得我。噢。你記得我。澤莫。在騙我。”

說到“澤莫騙她”的時候,阿婭瞪大的眼睛又慢慢恢複了正常的狀態,看不出來心情怎麼樣,但西爾維婭立馬體會到,對方消瘦的麵孔下、藏著一個處於暴怒邊緣的靈魂。

她眼尖的瞥見阿婭手肘旁邊的袍子一點一點被空氣侵蝕——就像有什麼力量吞掉了那些布料一樣,露出那雙雞爪一樣的手腕上更多的疤痕。

這種吞噬甚至蔓延到周邊,從地板上的絨毯到玄關架子上的備用傘,都變得坑坑窪窪的。

西爾維婭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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