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習慣是可以被打破的,二十一天才可能養成一個習慣的雛形,但有時候,一個瞬間就足以把堅持了幾年的習慣崩塌。
當你一個人走了一段很長的夜路,夜梟桀桀,四下無聲,突然有人走過來幫忙提燈的時候,你就很難再去忍受沒有光亮的小徑。
就像現在,雖然哥譚夜晚的燈光昏暗得要命,但當西爾維婭看見那光線在彼得卷毛亂翹的頭臉上照出的輪廓時,她這一整個晚上起起落落的心臟、竟然神奇地安穩下來。
……
“彼得。”
西爾維婭的聲音從口罩裡悶悶的傳出來。
——在離開斯塔克的彆墅前,西爾維婭翻出一些遮擋麵部用的東西,而彼得則是換了一身彆墅裡備用的T恤休閒褲。
他們兩個安安靜靜在路上走了一段時間,由於之前哥譚鏡像的時候作惡者都被西爾維婭下意識弄昏了,這會兒倒是沒有什麼不長眼的人出來,今晚簡直是哥譚曆史上最和平的一晚。
西爾維婭一路上心緒不寧,然而彼得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少年的心裡,亂七八糟的情緒混作一團,像一把被蜘蛛瞎幾把亂吐絲之後全部打成死結的網:巴恩斯中士的事、克|隆人和政府的關聯、之前以為西爾維婭要“消失”的恐懼、在看見視頻內容之後受到的震撼……
——他心裡的複雜程度不比西爾維婭少多少。
如果不是經過蜘蛛強化的聽力過人,隻怕他就要把西爾維婭的聲音忽略過去了。
彼得回過神,偏頭看西爾維婭:“嗯?”
他的身高要比姑娘高上一個頭,低頭看她的時候剛好可以看見她毛茸茸的腦袋頂、黑發間一個小小的窩,和蓋住了那雙琥珀色的長眼睫。
當她抬眼看他的時候,那雙眼眸比流淌的楓糖還要清透,黏著著不知名的情緒,讓他忍不住想著……想著什麼?
彼得的大腦卡頓了一下。
他有點想伸手去摸一摸,摸一摸她的眼角,想讓指尖觸碰到她皮膚的暖,他會好好收起指尖的倒鉤,會……
不,彼得,你在想什麼。
……
然後下一刻,他什麼都沒想。
因為西爾維婭就這樣看了他半響,然後維持著這種凝望他的視角,挨過來,胳膊繞過他的腰側,順著手肘和腰線之間的縫隙,拂過他的腰背,然後交錯著合在了他的肩胛上。
她的胳膊和身軀的溫度燙的他渾身僵硬。
明明西爾維婭的動作在他眼中慢得像是0.25倍速的慢放,少年也沒有反應過來。
——或者說,他一點都不想反應過來。
心跳忽快忽慢,“嘭嘭嘭”、“嘭嘭嘭”,不像是自己的,少年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想讓過於絮亂的節奏打破了現在的狀態。
他的腦袋有點糊,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因為身高的緣故西爾維婭踮著腳,下巴擱在少年的肩膀上,大約是覺得口罩礙事,她反貼在他肩背的手往上伸了伸,把它往下扯,然後偏過頭湊向他耳朵,說:
“謝謝。”
一開始姑娘的聲線是穩的,但這個短短的單詞結束之後,到底沒忍住泄出了一點點哭音。
西爾維婭說的很輕。
但聽在彼得的耳朵裡仿佛無比清晰的嗡鳴。
她微抖的尾音、唇齒間哬出的熱氣、黑色卷發拂過他脖頸和下巴時微癢的溫度、抱住他時身軀的柔軟……
一切的一切合起來,像是一張柔韌的弓。
而他,成了被那琴弓撩動的琴弦。
不敢繃緊——繃緊了怕太過堅韌而傷到弓;
更不敢放鬆——怕放鬆之後琴弓撥拉不出合適的顫音。
這之間的分寸和度簡直堪比十項全能競賽的超級難題,解都解不出來。
……
西爾維婭給了彼得一個大大的擁抱。
少年的懷抱遠比他看起來堅實,這讓她在中途忍不住鼻腔酸了一下,差點沒控製住自己有些軟弱的表現。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眶已經有些不受控製的紅了,但她還是克製著自己、慢慢收回力道,想要結束這一個短暫的感謝與擁抱。
她有點害怕。
害怕自己在麵對彼得時下意識露出的軟弱。
這種意識讓她感到陌生:陌生的情緒和陌生的自己。
多餘的依賴是不對的,把自己的脆弱加在彆人的身上也是不對的。
臭老頭說的話總有道理:自己是最靠得住的,永遠都不會丟的。
甚至還有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更深層的東西……
“那不是你的。”內心深處,她自己的聲音冷靜的可怕,“彼得有自己的責任,有喜歡的姑娘,麗茲……麗茲是個好姑娘。”
西爾維婭覺得自己像個可恥肮臟的吸血鬼,拚命想把陽光往自己的方向拖拽,卻忘了擁抱陽光的代價是什麼。
心緒這樣亂,姑娘的臉卻繃得越來越平靜,她的胳膊從彼得肩背滑下來,順著原路返回,在即將脫離腰線的時候,手下少年的身軀卻突然往前撞過來。
——琴弓想要收回撩撥的顫音,還陷在回音裡的琴弦順著摩擦力不舍的流連。
彼得擁抱的力度有些大了,但西爾維婭沒吭聲,原本快要脫離他腰側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角。
就像有光,撞到了她手心裡。